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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傅岩逍不禁放柔了眼神,手中的柳枝拂向仇岩僵硬的面孔;拂过了他被废掉的左眼,那里有一道深且狰狞的刀疤,笔直划到左耳,是黑褐脸色上的一道白光。柳枝再往下扫过了鼻梁、唇角、下颔——然后被捉住。

  “我想,随便一个人给你小恩小惠,就足以教你奉上性命了,你不该这么傻的。但谁教你生命中遇到的温情如此稀少?”想把手掌贴上他脸,却被他惊吓的避开。傅岩逍又道:“我一直在猜想,不管是谁施恩于你,若要你娶她,必定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便一口答应下了吧?那么,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是否曾真正去喜欢过一个人。恩义的回报对你是如此重要的事。”这次不容许他退开,双手强势的捧住他脸,令两人对视。

  “真是令人气闷。”一字一字的说完,傅岩逍放开他脸,大步往前走。

  “爷——?”仇岩不知所措的紧跟于后,不能理解主子的说词,而且失序的心跳更加纷乱不已。

  “我会办一场婚宴,与刘家彻底做个了结。”如果他坏心一点,自然可以教刘若谦一辈子找下去,但那是很没意义的事,何必为难人至此?反正刘若谦一路吃瘪至今也够本了。

  仇岩心惊不已,飞身到主子面前挡住去路,结巴问道:“什——什么意思呢?”于阗语不自觉又溜出口。

  傅岩逍深深看着他,眼中是复杂难辨的神采,突来一抹笑意融化掉了他的冷然,将手中的柳枝丢到仇岩身上,趁他怔愣不已之时快步跑开,转眼已隐没在柳林深处。

  不置信的以双手握住柳枝,几乎无力动弹。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丢出了柳枝给男人——在于阗、在中土,都只有一个意思呀!

  可——看他笑得那般顽谑,会是——只是个玩笑吗?故意用来捉弄他的玩笑?一定是的!

  主与仆——从来就不会有结果的。自己别又痴想起来了。想甩掉柳枝,好快步跟上主子的脚步,却怎么也放不下,反而将柳枝轻轻娑上残缺的颜面,掩住自己深不见底的悲。

  无关恩义,喜欢径自前来,等到泛滥成灾才知心已沦陷,无力回天。

  一片痴心,只能是妄想。

  毕竟自古以来,谁听闻过凡人摘过星、攀了月呢?即使抬头仰望,也怕自己的残颜亵渎着了星月神祇。他只能低头,低头看着尘土,这才是他的归属——尘土。

  ***

  “升堂——”

  “威——武——”

  庄严肃穆的衙门内外因案子的大受瞩目而涨满了期待,连例行性的升堂步骤都被师爷与官差们应和得十足浑厚有力,全然无站了一日后应有的疲惫。

  现在是最后一案,在今日的申时正式展开。连同一向少涉足前厅的赵思尧也在休息了大半日后,由家仆扶坐在帘后等着看这些讼案如何结局。更别说外边挤得水泄不通的闲杂人等了。全为了亲临这一案而来。

  在牢里睡了一夜的贝镇平咬牙瞪向一边的傅岩逍,低吼道:“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由于刺史大人最先要判的是贝镇平告傅岩逍劫银一案,所以现在带上堂来的只有贝镇平兄弟与傅岩逍。

  “我能搞什么鬼?真好笑了。”傅岩逍低声回道:“要栽赃也得有证据。可惜唷,来不及栽上几锭银子。”风凉至极的话几乎气煞贝氏兄弟。

  “你这浑蛋——”

  “安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惊堂木重重一拍,刺史大人已高坐桌案之上,正听取师爷读告状文。

  “贝镇平,昨日你指称傅岩逍劫你银两一事,可有证据?”赵大人宏声问道。

  “大人,傅岩逍侵吞了我兄长的财产,更是早已觊觎我贝家剩余产业多时。前些日子在生意竞争上,傅岩逍输了一役,必然怀恨于心。放眼临安城,公然与草民交恶的便只有他了,草民有理由怀疑八万伍仟俩的银子确由他所劫,请大人明察。”贝镇平咬牙硬撑。其实在昨日派出的刺客未能如期回来后,他一颗心早已乱成一团;偏偏他好大喜功的笨弟弟早已上衙门告状去了,结果造成此刻骑虎难下的结果。无论如何也得咬牙硬撑,顶多落了个诬告罚银的下场罢了,但想到有更多排山倒海而来不利于已证据——那没死成的霍逐阳——真的是那个霍逐阳吗?还是傅小子的作弄?一定是的!一定是!

  “傅岩逍,对于贝镇平的指控,你怎么说?”刺史问着被控告的一方。

  傅岩逍拱手道:“大人,首先贝老爷的说词就有谤人之嫌。自古以来妻产夫治乃天经地义之事,怎能说在下侵吞了妻子的家产?在下治理岳丈产业三年来的治绩有目共睹。扩张了二十家商肆,每年大举开斋济贫,造桥铺路回馈于地方乡亲之举,全循着老丈人在世时的乐善好施之心在做着,丝毫不敢辱没老人家清誉于万一。在下自认为将贝家产业治理良好,每年缴于国库的岁赋是岳丈在世时的五倍,这一点也不必在下多说,大人自也明白。再说到贝老爷指控在下觊觎其产业,那可是稀奇不已了。有肉在口,我何须抢着旁人的剩汤喝?在下三年来布施于地方的银两不下数十万两,屈屈八万多两,岂入得了我眼?见笑了。”

  公堂外一大群屏息倾听的人们不自禁的点头后交头接耳。提起傅岩逍大手笔花钱的行径更是口沫横飞。

  “即使贝镇平的银两不入你眼,但若因有私怨而故意为难,亦非不可能,你怎么说?”

  “对呀!对呀!你故意的!”贝定平唁唁咆哮。

  “安静!”刺史大人威严制止贝氏兄弟的失控行为。

  傅岩逍看向他们凶恶的眼,冷笑道:“你们所谓的私怨,若非我大人有大量的不予计较,今儿个你们还不知要被流放到那儿充军。派杀手、施毒、放毒虫,再到去年公然撞沉在下的船,林林总总数下来,莫非是暗示在下趁今日一块儿算个清楚?”

  “你——你血口喷人!”贝镇平作势欲冲过去。

  “住手!”刺史大喝。堂下的官差立即架住贝镇平。“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放肆!”

  “请大人息怒。”贝镇平惶恐道:“由于傅岩逍造谣生事,令草民义愤填膺,一时才失态了。请大人明察,还草民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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