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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贝老爷子,令郎五内俱败,骨架酥软,落了一趟水,可不只是吃水而已,还断了四根骨头,吐了几口血水,头有疮、足生脓、筋脉错乱,若再不调养,怕是活不过三十岁了。”刘若谦严肃正经的说着。

  “怎——怎么会呢?小犬平日身子骨很强健的。”贝镇平可不是好耍弄的,此刻严重质疑起刘若谦的功力。

  刘若谦将已有困意的小女娃交给丫鬟抱下去后,一把握住贝镇平的腕脉,展现自己实力。

  “你每日晨起便胸口淤塞积痰,非要咳上好半晌才能顺气,现下又因刚才落水而心悸胸闷是不?您老的气息短促,吸吐间夹带嘶声。”不待贝镇平回应,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只黑水瓶,打开瓶口递到贝镇平鼻下。“吸一口。”

  贝镇平不由自主的照做,被一股沁凉的舒爽气息充塞胸臆,直透开了所有淤塞不适的感受,忍不住贪婪的又吸了几日,并且伸手想握住——

  刘若谦收好木瓶塞回袖内。

  “这是我熬炼多年的精萃所在,用了八斤天山雪莲、九斤雪山参、十斤百合根,林林总总加减添了几两独家秘药所炼成的救命仙丹。人家常说药方子为‘千金方’,不就表示了治病救命的药材往往是散尽千金而不可得的吗?既然贝老爷自比世俗凡夫,那么令郎的痛就当作风寒,您老的痛就当普通的胸淤,回头抓个几包怯寒、化痰的药方便成,在下告退了——哦,对了,刚才您老吸了几口我这举世超凡圣丹妙药无敌丸的味道,可以让您老两天起身时不会积痰,看在咱们两造合作的份上,不算钱了。失陪。”还怕笨蛋不上钩?

  “等等!刘公子——”贝镇平深吸了几口气,发现胸口依然呈现前所未有的通畅后,赶忙抓住刘若谦衣袖,早已信了他的话八分。

  “呃,对了。老爷子最近三个月最好不沾女色,也别服用那些捞什子大力丸、回春丸的。患部开始发痒积臭就该担心了,难不成还想等花柳成荫之后再来哭吗?”刘若谦很优雅的甩开那双开始发抖的手,轻快的住门外走去。

  就见得脸色阴晴不定、冷汗直冒的贝镇平在不久后连滚带爬的追在刘若谦身后,带着哭嚎声呼唤不休。这下子要他散尽家财也无所谓了。

  “大夫!刘大夫!刘神医!您老等等我啊——”

  ***

  哈哈哈——

  一连串再不能抑制的朗笑在落日丘顶彻底得到宣泄,傅岩逍笑得差点滑落马。幸好仇岩早已在马侧接住他,让他安稳坐在草地上笑个够。

  “据闻刘若谦性喜捉弄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怎么——怎么居然在我们面前只有最平常的表现呢?这与他性情不合吧?他一定忍得很辛苦。”边笑边说,差点说不全自己的感想。

  游河结束后,他立即回府换装,并对好奇至极的赵思尧略说了诸多错综复杂的大概,并请托他派人去查贝府内的武师背景;他相信官府方面会有所斩获——既然霍逐阳怀疑贝镇平是当年恶狼山事件的幕后主使者的话。当然,赵思尧吃惊之余还有更多的疑问,但只得忍下了,因为傅岩逍准备去探望贝凝嫣母女的情况。

  唯一的遗憾是凝嫣的突然出现出乎他预料之外。所以啦,现下全城的人都知道傅岩逍虐儿且遭致妻女被“解救”的事。傅岩逍的恶名又大大高扬,而妻女的失踪则大快人心。城内的人一致谈着傅岩逍虐妻的恶形恶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虐儿,想必关起门时更形惨烈,幸好“善心人士”看不过去的加以掳走。

  唉!不知是那来的路过大侠施援手?光那一手踏叶借力提纵的轻功身法就教人赞不绝口了。

  赶到华陀堂门外的傅岩逍因为远远看到贝镇平的身形,当下决定了不正式拜访,遣仇岩去查探凝嫣的情况如何后,知晓了没事,便与仇岩坐在视野良好的墙头上,借一棵茂密的树来遮身,看了场好戏。

  然后一路笑到落日丘,无力的靠坐在仇岩身畔。

  “我想他打十七岁离开家门时就这副德行了。幸好那时我们没机会遇上,否则我一定会被耍得像呆子。”当年十四岁的傅岩逍可还只是个天真纯朴的娃儿哩。

  “你不会。”仇岩难得反驳主子的说法。在他眼中,天下间再没有比傅岩逍更聪明厉害的人了。

  “哎呀,我会的。那时的我仍背负着身不由己的传统枷锁无从卸下,要是当真糊里胡涂嫁为人妇,大概一辈子就那样了吧?崇拜自己的丈夫,以一些小聪明、小娇嗔来博得丈夫的疼爱。无从领会起自身还有比依附丈夫更好的日子可以过。你知道,刘若谦有十足优异的外表与身家,一般女人要的不就是那样?”

  “你——觉得他——很好?”向来无表情的面孔倏然凝重了起来。

  傅岩逍看向远方,露出了整齐的白牙与晒黑的面孔相辉映。“他不错。不再是我心中决定讨厌的那个人。事实上他的存在对我有着贡献,让我成为傅岩逍。人世间的恩怨情仇要怎么算呢?许多在当下恨之欲其死的人,也许在物换星移后,成了你该感激的人。”

  仇岩不语,但眼光紧盯着他的侧面看,压抑着心中的慌乱;只绝望的在现下还能妄想自欺的每一刻,多看看他、多记忆他。也许,能这么依偎的时刻将不会再有了。

  摘了株杂草咬着,傅岩逍轻吁口气:“我对他并不公平。原本我该感谢他的,但你想想,我打一出世,就被一只玉佩订下了终身。所学、所见、所被要求的,全是因为这是刘少夫人应该俱备的才德。为了一个不曾谋面的人而活着,从来不是因为我是萧于薇而被期许些什么。仇岩,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是刘家的少夫人,只要她才德学了全,而不是非我不可。为了一个不是非我不可的位置活了二十年。最后,没有回报,只有冷落、奚落,然后可有可无的被遗忘在别院;要是我性情传统一些,我八成在奶娘过世后跟着含羞自缢了。因此当刘若谦来了临安,我在不是存心之下,依然没让他好过。”当然,自己本性不太善良也是原因之一啦。

  “他配不上你。”

  “咦?”傅岩逍诧异的转头看他。难得听到仇岩平板生涩的声音里添了抹咬牙切齿。怎么不开心了?

  “他不配。”他又强调了一次。

  傅岩逍点头。

  “他当然不配。打我廉价当掉天马玉佩之后,便真正与他恩断义绝了。我还想当一辈子的傅岩逍,才不要当什么贤妻良母,成日持家绣花的。当年奶娘告诉我,让成群佣仆前呼后拥是一个女人毕生最大的尊荣。现在我自己得来了这种风光,何必卑屈在妻子角色里重新建立另一个妻以夫贵的可悲角色?仇岩,你以为我对那家伙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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