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19)_席绢

十九

　　命运推动他们走到这般不堪。他的不甘由谁来偿？自他懂事以来，就知道她属于他。于是他小心呵护，细细照应，情根深种，随着成长一日日茁壮。她是他的！互属得这般相契满足，从未有其它想法，如今却是这般境地。若她幸福便罢，至少有一人是快乐的，但并不！

　　他怎能吞下这口气？怎能放过傅岩逍那小人！

　　“逐阳——”看着他阴晴莫测的面孔，贝凝嫣一时心急，忘了身分上的不合宜，伸手触碰他手——一如当年被允许的亲密那般。

　　直到体肤相触，震麻感通透二人全身，皆是不由自主沉浸入甜蜜的过往回忆中。她想抽回手，他却不肯放，关不住情感的眸子只能回避的往下移，停伫在交迭的两手上，一时无法成言，也无力动弹。

　　他的掌心近拇指的下心有咬痕——？！

　　贝凝嫣惊呼出声：“是你！你砍断了我的黄竹！”

　　霍逐阳没有否认，任由她指控，一如他任由伤口自好自坏而不上药一般。

　　“为什么你要破坏我们共有过的一切？”她能够回忆的已那样的少了呀！

　　“无力回天，何苦触景伤情？”

　　“你——要我忘了你？”她颤抖地问。

　　“除非你能够与我共度一生。若不能，光回忆又有什么用？”他冷怒的迫近她，勾起的扭曲笑容像是为了防止痛楚溢出心臆。“我们当年种下黄竹，是为了日后儿孙满堂后二老牵着手回想当年，一年一株的种下去，证明两心从未变卦别恋。但我们已没有机会儿孙满堂，没有机会再共同种下任何一株黄竹，甚至为了你的清誉，我不能让天下人知道妍儿是我的骨肉。不能在一起就不该怀念，那是最无谓的自残行径！”

　　很对！怀想着不能追回的过往是自残，每一次都像是死过一回似的疼痛，谁都知道，但谁能做到？

　　她抽泣得无法言语。如果说忘就当真能忘，他们岂会在此刻痛苦相对？他要她忘了他！连朋友也做不成？她做不到啊！

　　不忍见她哭泣的模样，他转身走到窗口，压抑着搂抱她的渴望。就算傅岩逍千该万死，凝嫣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再怎么难以自禁，他都不能有逾矩行为来毁她名誉。

　　窒人的沉默寂寥因叩门声而被打破，门外传来自行解穴成功的刘若谦声音：“老弟，傅夫人，我带小妍儿进门了。”

　　话方落，抱着傅妍儿的刘若谦已同时闪了进来，也不知在门外听到多少，一双溜溜滚动的眼珠子左看右看，笑得十分算计。

　　“妍儿！”

　　“娘娘。”小睡过后略显精神的傅妍儿扑入母亲怀中，小手轻轻拭着娘亲脸上的残泪，乖巧的安抚着：“不哭、不哭，痛痛没有了。”

　　“下次不可以这样吓娘了，知道吗？”

　　“知道了。”

　　刘若谦走到霍逐阳身边，推了推一脸渴望却不敢走过去的人道：“很文静乖巧的孩子，就是胆子小了些。没爹的孩子真是让人可怜了。”

　　“别惹我。”霍逐阳低声警告。

　　刘若谦叹了口气：“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抢过来如何？反正我们是江湖草莽，没人敢讲话。”

　　这次霍逐阳连冷哼都不给一个。

　　佳人近在咫尺，可望却不可即，那还有其它心思理会无聊闲杂人等？

　　被忽视得很彻底的刘若谦依然左看右看，没一刻闲着的大脑思索的却是傅岩逍此人。

　　第一次见面时，傅岩逍自信满满的说他一定会对某件生意很感兴趣。那时以为他与逐阳谈不成药材生意，想找他下工夫，并且以织艳为要挟。但眼见事情走至此，一切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莫非——傅岩逍指的是这个？

　　是这样吗？为什么？对他有何好处？！

　　多次交手屈居下风，早已使得刘若谦端起生平少见的谨慎面对傅岩逍，再不把一些看似无奇的蛛丝马迹当成巧合或寻常。

　　刘若谦有预感，二人是合作定了。但他们一辈子对立的可能性大于结为知交。

　　不知为了什么，傅派人马似乎部很讨厌他，为什么？他真的相当不解。不过在离开临安之前，他会弄明白的。这么好玩的疑惑，那有怯敌躲开的道理？

　　＊＊＊

　　一只纤纤素手以优美的姿态自玉盘中拈起一瓣甜透了的蜜瓜往一张等待的嘴送。

　　“甜吧？丝路那边快马送来京城上贡的极品。管它路途遥远得之不易，专程请人快马奔驰十来天，只为送来一篓瓜，也万万值得了。”织艳低语呢哝，端出自己最钟爱的瓜果款待来客。百般心疼也认了，谁教傅岩逍极少亲临“贪欢阁”，贵宾来仪，那有不盛情以待的道理？

　　“贪欢阁生意如此之好？可以为了买一篓瓜果遣人快马递送？可要花不菲的银子才成呢。”忍不住又吃了一瓣、甜透心臆不说，光是看到美人儿心疼得拧眉就过瘾了。为了让织艳更心痛，傅岩逍豪气一扬，捧起整盘甜瓜四处喂着。

　　先塞了仇岩满嘴，回身看到织艳张口结舌并且柳眉准备倒竖的危险状，讨好的送过去一大块，然后随侍在厢房外的家丁也有幸共尝这人间美味、上天恩赐的甜果。又把自己塞了一嘴后，盘底早已朝天，只剩一块仅存。

　　“还有谁要？”傅岩逍含糊问着，努力嚼着瓜果。

　　“怎么——？”

　　甫踏入厢房的刘若谦恭逢其会，在弄不明白情况时已被塞入一块甜得不可思议的瓜果，差点噎着了他，只能瞪大眼看厢房内的每个人与他相同的满嘴甜瓜。

　　刘若谦昨日遣人到傅宅送了张拜帖，于是有了今日的聚会。约好了今日申时一同喝茶，不过傅岩逍坚持要摆宴“贪欢阁”。实在不该讶异的，傅岩逍似乎以看别人出糗为乐。明知道刘若谦与织艳间有着难以面对的尴尬，却偏要让人尴尬个彻底。

　　还好刘若谦脸皮一向够用得很，冬天甚至可以用来御寒。这点阵仗也不算什么，于是他也就欣然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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