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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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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唐的伎坊分为评多层次,官妓、私娼、歌伎、乐伎、舞伎——自从战国时代管仲设立第一座公营伎坊“女闾”之后,一代一代的革新下来,也不再是只有罪犯的妻女以待罪之身入娼。尤以到了大唐,伎分多等,司其专长博得色艺双全的美名。才、情、色、艺皆具,才有资格挂上头牌,招徕名流仕子赏风弄月,并且让银两如潮水般涌进来。 临安城原本由“西施楼”大美人坐镇,令其它伎坊黯然失色,只求剩余些许渣滓可食。但自从两年多前“贪欢阁”找来了一名京城美人织艳系住了一串裙下孝子后,从此两方人马日夜较劲不遗余力。若非“贪欢阁”有傅岩逍依靠,怕不早被“西施楼”的恶霸打手给拆了上百次。这“西施楼”的靠山据闻是江湖上某黑帮,莫怪坊里的打手皆熊腰虎背。日后还不知会怎样哩,至少可以肯定想和平相处是绝对不可能的。 今儿个方一入夜,“贪欢阁”便已涌入大批人潮,尤以“艳台”最炽,十张云石桌皆坐满了世家公子,全为了瞻仰织艳的美丽与才艺。 织艳以棋艺为一绝,并精于凌波舞姿,三丈高的“艳台”有三十尺见方,是她一展舞艺的地方。弈棋、出对子、吟诗,每日不同的花样,才情出色者更有幸受垂青,进入香闺一叙,撩拨得公子哥儿们日夜苦候,并努力充实自己的才华,就怕在“艳台”会里失色去了面子。 “艳台”与云石桌约莫有五、六丈的距离,加上高度与夜色,若想把大美人看个分明,可得要有本事才行,寻常人的眼可难细看了。 刘若谦坐在最后方的一张云石桌边。好位置早已被占走,但以他的功力来说,早在织艳一出来,便已明白的打量完名妓的娇容。 果真是个绝色。 “别说傅岩逍了,连我都动心。”刘若谦中肯的说着。如此绝色,实有令人倾家荡产的本事。 霍逐阳不理会刘若谦似有若无的挑拨,公事化的陈述他由“驿帮”联系站得来的消息: “织艳,在官府登记的本名是朱敏敏,一个寡妇,丈夫是京城人士,三年前死于肺疾,年龄不详。” “登记在官府的名字不见得是真名。有她娘家的消息吗?”他对自己未婚妻的容貌没啥信心,因此早已删掉这朵花魁可能是他未婚妻的想法。 “她娘家在桐城。萧家小姐的原籍也在恫城。”因为这一点,所以打进临安以来,便以织艳为第一目标。 “还有什么?”刘若谦望向霍逐阳有所保留的眼。这家伙总不肯给人一次痛快! “据闻织艳的胸口有一枚胎记。” “她的入幕之宾说的?”刘若谦心口沉了沉,喉节滑上滑下,突然不自在了起来。 “我们旗下‘华陀堂’的大夫曾为织艳治过病。在非礼勿视的情况下,他不小心瞧见傅岩逍与织艳在狎玩,连忙转过身,很深刻于她的右胸口上端有一枚胎记。”霍逐阳停了一下。“她极可能是。有劳你查证了。” 刘若谦拍着额头,忍不住又往台上看去。那个正在台上舞着飞燕步的美人——不会吧? 随便猜猜的事怎会成了真?他从不以为萧小姐会—— 如果她当真是他的未婚妻萧于薇,那么她沦落到今天的命运,他绝对得负上一大半的责任。 “我要怎么查证?”刘若谦叹气。 “你会不知道?”霍逐阳露出罕见的笑意。在刘若谦的低咒声中潇洒告退。 直到刘若谦由自怜中回神,才发现霍逐阳撇下他跑了。没义气的家伙!想必是找好玩的去了。此刻他多想尾随而去,直觉告诉他这是一探义弟绝口不提过往的好机会。临安城——说是要来找未婚妻,不如说是为了父亲的另一项托付——帮逐阳解开心结,过回正常的日子。 只是没料到“未婚妻”当真在眼前。现下该怎么办才好?唉—— *** 夏夜,适合赏月乘凉。 月上中天,辉映着地面上饮茶作乐的人们兴致正发。 傅岩逍向来是个很懂得享乐的人。喜欢赚钱与花钱,喜欢春花秋月,一景一色。曾为桂林山水倾倒,在黄山巅泪满衣襟,在大漠里咏叹天神造物的神奇;也爱繁华市景、悠闲的居家生活,因此每年有七个月南奔北走,五个月待在临安是最恰当的安排。 今儿个月色正好,兴致大发的傅岩逍招来妻妾与身分高的管理级仆佣,以及向来少出大门的刺史大人之子赵思尧共乐,并教唱着“敦煌曲子词”。 赵思尧瞧见傅岩逍眼中灼亮的神采,笑斥道: “先别说!让我猜猜,你可别又是学了些俗鄙的曲子回来吓人。” “赵兄,客气了,小弟怎敢再次冒犯贵耳。如伯父所言,您的圣贤书尚未读齐,实不宜玩乐过甚。小弟出身市井,别的没有,专事钻营地方小曲玩乐而已,还劳兄台摀住贵耳,切莫有些许沾污。”傅岩逍斜睨过去一眼。想充道貌岸然状只好损失耳福了。刚正不阿的刺史大人向来制止儿子听闻任何不正经的文章词令。 赵思尧打商量道: “老弟,先说说待会你要唱的内容是什么吧,看你的眼色,必定是有趣至极。” “来自市井的有趣必然掺了一些俗鄙。我学了一曲‘南歌子’,是夫妻对唱的曲子,叙述丈夫出远门后回来,怀疑妻子不贞,便质问了起来。然后应对着第二曲由妻子羞怒交加的驳斥,最后言归于好的落款。当时我在敦煌看了这杂剧,真正是叹为观止。对不对?仇岩?”他还拖着一边安静喝茶的仇岩回应。 “是的。”以哑巴为师法对象的人被敲出了今天第一句话。 “要不要听我唱呀?赵公子。”吊人胃口吊得大开,哪怕对方仍挣扎在刚正严明的家训之中! “要。”赵思尧咳了两声,顺过气后用力回应。不让一边跟来的家丁服侍,疲弱的身躯被高扬的兴致支撑着,哪怕明日回去得卧病两天。 傅岩逍细看好友苍白的脸色,决定满足他的要求;他是赵思尧二十五年生命中唯一的窗口,引领着他神往于无缘窥见的天地。 清了下喉咙,在女眷们也兴致勃勃的洗耳恭听下,傅岩逍以清亮的音色唱了出来—— “斜倚朱帘立,情事其谁亲?分明面上指痕新! 罗带同心谁绾?甚人踏破裙? 蝉鬓因何乱?金钗为甚分?红妆垂泪忆何君? 分明殿前实说,莫沉吟!” 唱完了丈夫的曲,再以尖细的音色唱出委婉的妻子回应部分—— “自从君去后,无心恋别人,梦中面上指痕新。 罗带同心自绾,被狲儿,踏破裙。 蝉鬓朱帘乱,金钗旧股分,红妆垂泪哭郎君。 信是南山松柏,无心恋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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