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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杜冰雁一双黑白分明、水盈盈的大眼迎上了他的!是的,他全身上下都令人感到骇怕,她应该很怕才是!可是,他每一个字句都似乎在挑衅她,总让她忘了他身分崇高,力气强猛,以着瘦小的身子反抗他而忘了骇怕的事,她心下有些怔忡了!因为在她十八年来的生命中,她太习惯不公平的对待;双亲唯一的宽容是让她跟着哥哥学学念书,其他的三从四德压迫了她所有青春岁月。女人诸多的禁忌她纵有不甘与不平,也只能消极的应对并承受,到最后连嫁人也由不得她置喙。她有坚强的心志,却隐藏得很好;既然这天下是男人为王,那么她能如何?柔顺以对便是了!所以她从不曾将心中的不满诉诸言词反驳任何人!而今天,她居然顶撞军营内操人生死的最高将领!而他甚至可以随时揭开她女子的底细让她人头落地,她怎么忘了骇怕?怎么可以?最今她诧异的是,她怎么会忘了大家闺秀应有的合宜举止,失去了风范呢?

  毫无疑问的,袁不屈正在邪恶的引导出她不愿让人发现的一面──她有自己的思想,在这不被允许的年代中。她轻颤的垂低双眼,恭顺道:

  “冒犯您了,将军,请原谅!”

  “好说!”他脸色霎时惨白,并且冒着冷汗!

  杜冰雁慌乱的看到风予逢正在挖着血肉,企图将那根深入的箭矢挖出;刀子挖到肩胛骨处──老天!一个人怎能清醒的去承受这么多?不自觉的,她坐在床头,握住他成拳的右手。他似乎正在极力忍着剧痛,也极力不让自己昏倒,所以瞪着威严的眼,盯着她。他在转移伤痛的注意力,就是不知他心中对她这面孔有着怎样的评论了!

  他的手掌改握住她柔软的柔荑,目光也因那温滑若无骨的小手而下滑看向那只玉手。

  那是一双女人的手,手指修长洁美若春葱,指甲修饰得圆巧而白里透红,手心温润得让人想摩挲其中。

  “红酥手──”他低声喃着,只她听得见,并且可以意会!他的意思在眼光中表达了:怎么会有男人以为她不是女人?没有一个男子会有这么一双手,再文弱的男人也不会有。

  他的意志力终于还是被药力征服了!风予逢偷偷在伤口上撒了些药,袁不屈的臭脾气他太清楚了!但这一次的伤太难缠,不弄昏他就不忍心下手。

  袁不屈在眼皮沉重时,似乎也察觉了,狠瞪了风予逢一眼,在睡前下了道命令:

  “让杜冰来照顾我。”

  ▼第三章

  就因为他那么一句话,杜冰雁三天以来住在主帅帐营的小篷中,几乎不敢合眼;因为这三天三夜正是袁不屈高烧昏迷的危险期;因为体内仍有残毒,所以他有时热、有时冷,她已经忘了什么是避嫌,一天替他擦身子十来次。风予逢来换药时,每次开的内服药都苦死人,她根本无法撬开他的牙关逼他喝!前几次幸运的是他有些清醒时候,他会是个非常合作的病人,会一口喝下所有药汁。因为他是元帅,是领头,所以必须早日康复。虽然他的表情看来非常怀疑药汁中的成份是十斤黄连,但并没有出口抱怨。不过,要是在他神智不清时就完了!他的身体诚实的抗拒苦死人的东西!

  根本像是个孩子!偏偏没有人可以提供她糖水蜜汁什么的。最近她才知道,服伺将军病体的大夫要是没让将军在预期的时间内康复,是会被砍头的!连药汁没让将军喝完都有罪!杜冰雁觉得自己的处境越来越糟;不过,她基于任何立场都希望袁不屈能早日伤势痊愈!她耗在军营这么久了,要办的事一直搁着,可忧的是她脱缰的本性一直在展现!应是扮男身给了她太多自由,以往的逆来顺受渐渐消失了吧!

  但是──为什么她的心一点也不急呢?她似乎并不想换回一切正轨回扬州再去泉州是不是?

  不行!她不可以放纵自己的任性,她是没有自主权的!只要她还姓杜,就不能让家人蒙羞!

  看着新熬好的药汁,她叹了口气。袁不屈还在睡,可是再不灌他喝下,等会士兵来收碗时,她要怎么交代?

  她端起碗移坐到床沿。

  即使脸上长了些胡渣子,衣衫不整,面容苍白,他仍是要命的吸引人,那股气势是无法抹灭的。

  几日下来,她觉得自己非常不知羞的居然有些欣赏起他雄健钢硬的体魄。向来她最讨厌孔武有力的男人了!哦!真是太不知羞了!他的身体便有她的二倍大,一条胳臂的大小正好与她腰身相同。男人──真的与女人大不相同。甚至连发都粗硬又扎人的。

  这个袁不屈──完全不是李玉湖所形容的那般,也不是她设定了的那般,而是──悲惨的震动她心湖的那一种人!他身上有好多看来曾经很严重的伤痕,风予逢说几乎使他丧命。而他的手心全是粗糙磨人的厚茧,有她手型的二倍大,看得出吃过很多苦,也勤于操练。这样强壮又尝尽沧桑的男子,会是残酷害死二位妻子的人吗?可是他眼中没有任何暴戾之气,只深沉的掩住所有情绪,并且带着点愤世嫉俗的讥诮。

  唉──不关她的事呀!

  “将军!将军!吃药了。”她吹凉了药汁,一手轻摇他未受伤的右肩。对于直接触及他光滑赤裸的肌肤,仍感到心头震动,有些羞涩。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孤男寡女已分享了亲昵关系,她的身子已强烈意识到这一点。

  他没有醒。她探探他的额头,温度正常。今天的他应该脱离一切危险了。而,如果他情况良好,应该警觉性更高,不可能睡得这么沉的!是昨夜的药水放得太重了?或者──她好笑的想:会不会是药太苦了,他藉此装睡不吃?忍不住偷偷喝了一口,苦得让她差点大叫出声,忙吐着舌头,一张小脸全皱在一起!老天!比以前更苦,的确像加了十斤黄连!

  好苦!幸好没人看见,不然她要羞死了!她的行为自从扮男子后开始反常──

  “哇!”她低呼一声,手中的碗抓不稳,幸好袁不屈及时伸手接住!

  不知何时袁不屈已睁开星目在看她,她居然没发现到──老天!不会正好看到她偷尝药汁吧?

  袁不屈一口喝光了药汁,才把碗交给她,然后手伸向她下巴,握住。

  “唇边还有药汁。”他头俯向她。

  在他舌头轻舔她唇边的汁液时,杜冰雁整个人呆了!然后整个人跳开抵着床边的洗脸台。双手摀脸却摀不尽那红透的羞涩不安。他──他──对她怎么了?怎么可以?

  显然袁不屈对她的困窘羞煞感到无比的兴味盎然。他半坐起身,双手交叉在胸前,瞇着眼看她。

  “可有人看出你女子的身分?”他问。

  “只有你。”

  “为什么混进来?而你自称是将军夫人是情急之下的托词抑或是──其他?”他的语气温温的,低沉的,是病后的些许虚弱,却又是那么有力,蕴含着精神与威严,似乎是想不吓到她。可是这种质问中的咄咄逼人连男人都会为那背后的力量吓着,何况是她!

  与袁不屈相见后,她才恍然明白这等行为已重重触犯了王法与军法;袁不屈没有立即砍去她人头算是宽容了!她低声道:“我──”

  来不及表白完的字句全因沙平威莽撞的闯入!他们之间的对谈又告失败。

  沙平威以为袁不屈必然还在沉睡,双手捧着一个茶盘就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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