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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第九章

  在顺利完成签约后,原本莫君康应该立即赶回台湾好生过着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特休,然后随着几名修道人去西藏当上一个月的苦行僧,体会何谓一箪食、一瓢饮,何谓穷山恶水、空气稀薄——但他没有,反而稀奇的多作了一天停留,并随着唐劲前往唐家拜访。

  休说唐老夫妇惶恐不已了,连唐劲也为莫若康的临时决定而错愕。

  “好久没有见到老唐了,想看看他身体状况如何。他曾当过我两年司机,总不能因为他移居新加坡七年就当陌生人看了吧?”莫君康如是说。

  也所以,他顺利而理所当然的进了唐家门。

  唐家并不大,位于市郊约三十坪公寓足够二老住得宽敞舒适,但用来接待贵客就显得局促了。

  唐保华是一个五十岁的老人;以岁数来说,谈“老”是不恰当的,但多年的肝疾与年轻时的过度操劳,使得他头发早已白了一大片,比实际年龄老上十岁不止。相形之下,四十五岁的莫君康可以说是玉树临风的单身贵族。

  在唐劲国中时期,母亲因车祸而撞断了腿,是开放性骨折,医生几乎没宣布整条腿得锯掉了。而拚命工作的父亲又被不肖老板告发非法工作的事实,被扫入了看守所,因付不出大笔保释金而被无止境的关着。

  若非当时莫氏伸出援手,今日的唐家怕是家破人亡了。唐劲因着本身的潜力而被挖掘,家人也因而被协助安置;莫家人一向不吝于施恩,并从中得到忠诚与才能的回馈。签下了二十年的长约,并以签约金帮父母移民至新加坡、购屋、请菲佣,并负担起所有开销、房贷。别人也许早被压垮了,但唐劲没有。他是遇到的事愈大,愈能镇定分析处理的人。

  以前他不明白莫家人何以帮人只帮一半——例如协助他们得到移民新加坡的机会,却让他们一家子自己想法子购屋、贷款、安置。帮他们找到最好的医疗来长期照顾唐父的肝病以及唐母的复健,但得自费一半。高中半工半读,大学时开始偿还莫氏的借款,直到签了长约。莫氏长期观察着他的办事能力以及自我调适能力,最重要的是压力的承受度。出国留学后,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在面对着考试。

  出现在他身边的人都可能是主考官之一。

  高中在莫氏的发送处打工二年,主考官是人室处的主任。上了大学,被转到营销部、业务部,每天忙得连睡的时间也没有,做着超出薪水的工作,常常挑灯夜战。到后来在莫靖远身边当助理,开始以一个大学生的身分参与公司年度企划。那时心中不无惶恐的。数以百亿计的企划案在他手中取决商讨,甚至以他的意见为依归——一路是来,才知道莫氏用人大胆的程度以及无时不刻的栽培与评估。

  如果说中学以来至今,他所接触的主要人物都是被慎重安排过的,那晓晨无疑是个极大的意外。

  他衔命回国欲以公事态度看待这项私人的委托,没料到所有的预计全出了差错。又是一个莫家人!以前施恩图的是他的能力,但这个莫家人却什么也不必做就让他上勾,呆得连自己也叹息。

  晓晨说单夜茴怪他出现时机不对,太早,也有诱拐末成年少女的嫌疑。其实他的生命中本就不该太早出现晓晨的。他期望自己更成功,更卓然,以好一点的成就来烘托自己。何况现下正是他的奋斗期。

  再过五年,他还完了贷款,也许还有能力替父母换间大屋,也替自己找间采光上佳的房子——想到晓晨有晒日光的嗜好。那时才是适合谈恋爱的年纪吧?

  不过哪能尽如人意?他这个擅长评估计划与精算的人都算不过老天了,再不恰当的时机也容不得他因而错过。

  他一点也不想错过晓晨。

  而他想,莫若康此次停留,绝对与晓晨脱不了关系。

  莫家人最难得的一点是没有门户之见,优先看重的是一个人的品性与能力。但晓晨毕竟是极特殊的存在,莫家人一定会再三评估他,也想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有了莫君怡错嫁的先例,莫家人嫁女儿也变得小心翼翼。

  无论日后他与晓晨会如何,基本上他都希望自己被莫家人接受。因为晓晨在他心中的分量日益增加,因此他在这一点上并无法洒脱不在乎。至于单家人——谁在乎那些暴发户怎么想。

  ***

  接受了唐保华竭尽所能的盛情招待,要不是唐保华的肝不好,容易疲倦必须早点休息,莫若康还真找不到机会与唐劲好好谈话;光是安抚那个不安惶恐的老人便足以耗去一天了。

  此刻坐在十坪大的客厅沙发中,他才算喘了口气。

  “你父亲仍是这么客气,真是不好意思。”

  “你一直是他在台湾期间最感激的人。”唐劲泡了壶乌龙茶,专注的控制水温与时间。

  莫君康饮了一杯,赞赏道:“没想到你对泡茶这么有研究。同样是茶叶,泡的工夫可是相当重要。”

  “晓晨一向这么泡,看了几次,也就自然而然这么做了。要是以前,早早拿一包茶袋作数,不会浪费一点闲工夫在这种小事上头。”看着晓晨吃食饮茶是种享受。以前忙到对吃不在意,甚至忽略,倒也在近来有了转变。有晓晨的地方,一定有一壶热茶;而每一壶风味各异的茶,都有它的一套工夫学问。晓晨嗜茶,若非她是富家千金,向来不抛头露面,要是开个茶馆、咖啡屋什么的,怕不在数里外让人闻香下马,天天有宾客爆满的盛况可见。

  莫君康犀利的眼投向悠然品茗的唐劲。

  “对于公司内的流言,你有什么看法?”流言讪语传了近一个月,就见唐劲不动声色置若罔闻。连一票大老们也看不出端倪。

  “我得有什么看法?”唐劲好整以暇地道:“说长论短是闲人的本事。我想他们是嫌工作太少了。至于我,若必须把上班的时间分出些许来应付这些事,简直叫浪费生命。”

  “我期许你有足够的开阔与成熟。靖远与你共事三年,对你有极高的评价。”所以当这个流言传至美加一带分公司时,最该有巨大反应的人反倒若无其事。

  唐劲不自觉微耸着眉回想到在美国见莫靖远时,他那别有深意的笑容。难道莫靖远是乐见这种发展的?

  “我该学习的事还很多。不过不管成不成熟,至少我一向公私分明。你们应该知道晓晨一向是很善待自己的人。如果我因为自己心绪不稳而把怒火投射到她身上,她是不会理我的。她虽然自幼被无微不至的保护,但她并未被保护成不知世事的纯蠢千金。她相当的有主见,也极聪明,连让我藉题发挥的机会也不给。”好笑的想起前一阵子发现自己错认时的怒火,最后变得必须自个儿闷烧消化,并且搞得他还得是道歉的那一个。

  简直是他此生闹过的最大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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