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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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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他对自己的毅力还满佩服的,那么虚弱那么痛,都没死成。每次清醒过来,看到床边几个特地大老远跑来送他一程的人,都已经开始感到不好意思了。 他有预感,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前妻这次也来了,他觉得很愉快。之前四次她没有到场,是因为她人在遥远的第三世界忙着。这次之所以来了,肯定是因为正好休假。 不过,她是个从来不做白工的人。 她是来给他送终的,那么就不会白跑一趟! 他对她有着无比的信心! “嗨,我就要走了……”他以为自己还能有些许力气发出轻快的声音,好跟前妻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却不料发出的字句破碎成气音,若不是她特别敏锐的听力,还真是听不到他想表达什么。 “嗯,我知道。”前妻是个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人,这让她显得很冷酷,即使她总是笑得痞痞的,但气质就是冷得像南极寒冰。 “那么,bye……”他是个优雅的公子哥,坚持在人生最后一秒,也要维持着体面。就算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仅剩的力气只能做出口形。 “Bye——” 像是知道他眼中似有若无的期待是什么。前妻俯下头,给了他一个吻别。 一抹淡淡的笑意定格在他脸上,成为他生命中最后一抹表情。 所谓含笑九泉,正是如此吧? 四十岁的短暂人生,在此划下句点。 一切,就此结束。 生命的尽头,是虚无吗? 而虚无,就是无止境的黑暗吗? 他在飘荡…… 虽然看不到自己,也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更是失去了方向感,但他知道,自己在飘荡,朝不知名的方向直线飘去…… 他不知道这样执着于某一个方向有什么意义,四面八方都是乌漆抹黑的,再去区分东南西北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不是? 但他不由自主。如果他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话,那么,他就会命令自己停下来,就算已经死掉的人再也不会感觉到疲累,但一直傻傻飘着也未免太蠢? 他想,他应该停下。但却发现自己停不了,自己像是一抹轻烟,一边飞着一边正在消散…… 这让他想起妻子……啊,不,是前妻,抽烟时的样子。当她吐出烟圈时,初时白烟浓密,然后那烟会向上飘去,边飘边逸散,最后在高处化为虚无…… 也许,他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形吧。 他还是一直在朝某个方向飘着,或许飘了几天?几日?几年?甚至几百年、千年?天晓得!他或许还能“看”得到,然而在这无止境的黑里,张眼闭眼毫无意义的地方,就算他有手,而且还戴了表,难不成还能抬起来看一下时间吗? ……突然,他看见了! 前方,黑暗里出现了一抹珍珠色的微光,很黯淡,但相较于四周的黑,它的存在可比夏日艳阳了!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比起知道它是什么,更令他着急的是它正在消散! 他想,他是厌烦极了黑色了,于是好不容易见到其它颜色,便希望它可以存在得久一点。所以他不想要它消失,他命令自己赶在那已经变成灰色的光消失前,靠近它! 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加速,不过他还是赶在那灰色的光彻底消失时接近它了。在他接近的瞬间,那已经四散的灰光竟又亮了起来,重新聚合在他四周,将他包裹住! 然后,他被一股力量狠狠吸攫住,像被猛力塞进了什么容器里,一时动弹不得,窒闷的痛苦感令他想大叫,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再然后,随着自己与那珍珠色光芒融合为一体之后,脑海中开始大量浮现无数个快转画面,冲击得他头昏眼花,觉得整颗脑袋都快爆了! 然后,他晕了!他像个被逼迫在电影院连续看了三天三夜快转电影、眼睛无一刻得到休息的可怜观众那样,晕了! 这次,真的是,再也没有半点意识了…… ***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又当了一次放羊的小孩,第五度没死成。那些来送他最后一程的人,又白走了一趟。 再怎么皮厚的人,都该要觉得不好意思了,何况他是个这么爱面子、喜欢端着公子哥儿身段、希望有个好名声留给别人去打听的人。 也许……他该换个医生了。换个医术不那么好、医德不那么佳,重点是懂得体贴病人心意的医生。 这个主治医师简直像是跟阎罗王有仇似的,专爱跟地府抢生意,他一条残喘的小命,被拧得细细的像条拔河绳,由着生与死的两方拉来扯去,玩得不亦乐乎。再怎么好涵养的人,也是有脾气的吧! 就算他病得乱七八糟,老是生死一线,也是需要尊重的好吧?! 第一次病危没死成,会庆幸。 第二次病危没死成,有点侥幸。 第三次病危还是没死成的话,就尴尬了。 到了第四次,仍旧没死成,清醒过来都不好意思睁开眼看任何人了,只想默默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顺便拉着主治医生一道…… 第五次……还好,第五次,成功了! 是成功了,但还来不及在心底为自己握拳喝彩,就接到晴天霹雳一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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