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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多少能看出来的。如果不是昭勇侯府全是这样的货色,就是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存活下来。”要知道,昭勇侯的元配如今被关在镇宁庵,听说在府里时就被逼得疯疯癫癫了。

  “听起来那府里很不安宁啊。”白云耸耸肩,兴趣不是很大,只在心底决定绝对不能让阿娘知道这件事。

  贺元也不想多谈那些无关紧要的。看着白云,他脸上带着深思的表情道:“那个桂花叫你李顺儿。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白云眼睛一转,道:“只要你想知道的,我当然都会告诉你。不过,你要不要猜猜,为什么她会叫我李顺儿?”

  “虽然对令堂的长相没有印象,但我想,你应该与她极为肖似吧?”

  “当然。我随了我阿娘;而我阿娘年轻时可是小归村最美的女人。”很是自豪地抬头挺胸,下巴高扬。对于自己美到足以吓人,她很满意。

  “你的娘亲,真的是李顺儿的表姊妹?”贺元问。

  “不,我娘亲四岁被卖掉后,就再也没见过舅父一家人,压根儿不记得他们的长相姓名籍贯。就算哪天在路上遇着了他们,彼此也是认不出来的。”白云缓缓说道:“所以,我娘亲没有表姊妹。”

  贺元虽然想过这个可能,却又觉得难以置信,盯着白云的眼,轻声问道:“你的娘亲,就是李顺儿?”

  “嗯。”点头。

  “也就是说……赵思隐,是你的……兄长。”贺元觉得头都大了。

  “不是。”白云摇头。

  “怎么不是?你们分明同母。”这种事又不是抗拒就能抵赖掉的。

  白云摇摇头,喝了口茶之后,道:“我们母女不是为了认亲才来京城的。”

  “可你们是为了他而来,是吧?”语气酸酸的。

  白云不理他,点头道:“是的。但我们不认他。”

  “你以为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还能你说了算?”他就不信在桂花那声厉嚎之后,赵思隐会不加以追查。

  一追查下去,真相总会出来。同母异父的妹妹或许不见得能让赵思隐上心,但生母是绝对一定要认回奉养的。看看那个桂花,之所以活得这样滋润,不就是因为桂花是他生母的“至交好友”吗?

  “虽然很困难,但并不是办不到。”白云觉得赵思隐在朝堂上或许很是精明强干,但一个纵容内宅乱得不成样子的男人,在私人事务上应该是比较糊涂粗心的。只要她小心一些,赵思隐就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生母“死而复生”了。

  “你莫要小看昭勇侯。”

  “小看他的不是你们这些嫡系贵族吗?”

  “道不同,不相往来,并不表示无视他的能力。”这是两回事。

  这一个多月来,在贺元无时不刻的世情解说下,她已经知道嫡庶之间的社会地位完全是天上地下,两者之间极少往来论交,就算有交好的,在公开场合也不会站在一块儿。一般平民还不是那么明显,贵族高官阶层就一目了然,愈是家业大的,愈是嫡庶分明,各有各的交际圈子。

  “我也没小看他,所以才说很困难。”

  “你不想认他,为什么?”

  “我姓白,他姓赵;我贫穷,他富裕,不是一路人,硬是认了亲也尴尬。再说他赵大侯爷在京城的处境已经够糟糕了,何必又来这一起子事件让他给人送谈资。”老实说,白云对他都有些同情起来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

  白云想了想,坦白道:“这是说给外人听的,毕竟听起来会觉得很有骨气,也很体贴的样子……

  但,事实上,我就是不想认他。随便出现一个人,就说是我亲人,我怎么也接受不了。”加上娘亲基于保护儿子的名声,也没有相认的想法,正好。

  “你这是在赌气吗?”

  “不是赌气,真的。”可能她的执拗很奇怪,但她就是没打算认个侯爷兄长。她独立惯了,向来无法轻易接纳别人进入她的生活领域里,就算是血亲也无法给予优待。

  瞧她认真的神情,贺元知道她是铁了心不认赵思隐。可他实在不能理解白云对这一件事上的做法。赵思隐是她们母女俩在这世上仅有的血亲了,她们本来就贫穷,如今白母又重病在身,若是有个可以倚靠的、又很有身分地位的男性亲属来照顾,便能缓解她们的窘况——钱粮好说,但是最好的医药却是平民接触不到的……想到这里,贺元问出心中想了许久的问题:“你坦白告诉我,你现在的境况是不是极为拮据?”

  “不会啊,我手头还算宽裕。”白云讶异于贺元竟会开口问她的经济问题。

  来到京城与他重逢之后,他便每旬让人送来粮食以及给娘亲补身的补品送得还很对症,可见私下调查过娘亲的医案了。有了他的大方接济,解决了她最苦恼的补品问题(主要是贵得吓人又难买到好货),她完全不必担心手头的钱不够用。所以她不明白贺元怎么突然这样问她。

  “你怎么可能宽裕?在小归村那种地方,就算整村的田地都是你的,你也赚不了钱。更别说,你家里并无田产。可即使知道你的情况,我却从来没有给你送过钱财。”贺元有些艰难地说完后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这样的人觉得送钱很俗气,而且还容易伤到穷人的自尊心,自是不肯送的,连提一下都不行。”白云觉得自己真是体贴,从来没有搬出她“穷人的傲骨”来折腾他。

  贺元又被气到跑题了,他哼声质问:“什么叫我们这样的人?是哪样的人?”

  白云扬着下巴,因循着十年来通信时惯用的打击他的方式,道:“请参考《世说新语·规箴》里的王夷甫,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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