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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你这是在对我感到好奇吗?”好稀奇,她这么一个拒人于冰山之外的人。他微笑,心情好到有点晕陶陶,也有可能那陶陶然是来自于她身上的淡香味。

  “是又怎样?”她下巴一扬,挑衅地问。

  “不敢怎样。”他举起提着公事包的那一只手识时务地告饶。“你大小姐想知道什么,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滔滔不绝如土石流——”

  夜茴很忍耐道:

  “不必。说重点就好,谢谢。”

  言晏笑了笑,不再逗她了。以平淡的口气简述他的家庭:

  “我家曾经颇有田产,可以是彰化福兴乡一带的田侨仔,后来败在全民狂赌运动,也就是俗称‘大家乐’的赌博上。田没了、地没了,发财梦碎后,留下的是一间土瓦厝,以及大笔债务。我们三兄妹从每天搭轿车上学的好命学生,变成得四处申请清寒补助的小可怜虫,靠着助学贷款与打工所得,我们总算把日子过下来了。你会不会想问这一路走来,我的双亲在做什么?”他突然问。

  她直接摇头:

  “不会。”

  “为什么?”他颇讶异。正常人都会好奇才是。

  “父母有养育子女的责任,但那并不代表他们有能力做到,或者有那样的认知。”失职的父母太多,她为何该以为父母保护子女是天经地义的事?他这么问才奇怪。

  言晏因她眼中的漠然而止住这个问题。明白到,也许她有着一对比他父母更差劲的双亲。

  “总之,他们沉浸在家财转头空的恶梦里不愿醒来。好几年之后,才开始放下身段去当佃农;有了微薄的收入,总是拿去签六合彩,成天幻想翻本,赚回一切。幸好他们没敢学其他堂亲去向地下钱庄借钱,不至于增加我们三兄妹的负担。现在,我得先还完所有的助学贷款,然后挣钱买间公寓。这是我未来十年的目标。”

  “这就是你住在破旧公寓里的原因?”她了解了。

  他撇了下嘴角:

  “小姐,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好不好?”

  摇头,轻喃:

  “不同的。”

  他们走到一家卖广东粥的摊子前,他道:

  “吃这个吧,你的胃才受得住。”

  她抬头看看遮雨棚,再看看狼藉的桌面,脚下没动,觉得自己才刚安抚好胃,可不想换成肠道造反。

  言晏认为她该要学会屈就了。不由分说拉她挤入一小块方桌内,向老板点了两碗粥,同时拿过干净的抹布擦桌子掸椅子,然后伸手邀请:

  “请上坐,公主陛下。”

  “我——”她皱眉,但没能说完话,就给压坐下来。

  “我知道这个时代没有公主,尤其在台湾。你不必一再声明,只要我觉得你像,爱怎么叫,是我的事。”

  粥品端上桌,他忙着撒胡椒加酱料,并铺满了一大把香菜。

  “要吗?”他挖了好大一匙冈山辣椒酱问。

  “不要。”疯啦!她胃痛才刚好耶,谁会这么自虐啊?

  他可是爱得很,搅和得他那一大碗全变成红色,光看就觉得可怕。

  “好吃。”他心满意足地转眼间吃掉半碗。

  她的第一口还在嘴边吹着。

  “你没有味觉吗?”哪有人这么吃的?

  “有呀。”

  “真看不出来。”她拒绝相信。

  唏哩呼噜地吃完一碗,他扬声对隔壁摊的蚵仔煎老板叫道:“老板,一盘蚵仔煎。”

  “晚餐没吃?”她问。

  “没吃的是你。我现在享用的是消夜。”

  “这样对身体不好。”不管是他吃东西的速度,还是狂撒调味料的行为,都是不好。

  “东西好吃就行了。”有钱人家大概都自有一套养生哲学,但那可不关他这个平凡人的事。要保养,等他老了再说。

  夜茴摇头:

  “我不认为这样会好吃。你看起来只是在吃调味料而已,食物本身的味道都被盖住了。一般来说,调味料只是用来提升食物本身的味道,而不是像你这样,好像主食是辣酱,配料是这堆面糊。”

  “这叫蚵仔煎。”他以闽南语正名。“你好像对食物很有研究?”

  “还好。”毕竟她在日本读的是所谓的新娘学校。

  “你的口味非常清淡。”他又观察到她吃粥几乎不加调味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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