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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言晏看着她脸上的伤感与脆弱,心口跟着一揪。

  “没见过你有访客。你姊姊哪儿去了?”

  “她——嫁人了,在美国。”

  “为什么哭了?”

  他的手承接住她的泪,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为什么哭?”

  “以前,我不哭的。”她抽一张面纸拭泪。

  “才怪,你泪水多得可以创造土石流。”他右手拇指刮去她颊边的水渍。

  她笑了笑,惨淡地看向那堆包包:“从前,我的泪,缝在那里。”

  他窒住。

  “只有在帮晓晨缝包包时,我才真的快乐。累积在这儿的、在日本的、在家里的,全是我流不出来的泪,所以——我不喜欢缝背包。”

  “你——”

  她看他:“我不卖,因为我的眼泪要自己藏。”

  他用力将她抱搂入怀,紧紧地,几乎要弄疼她。

  “如果你姊姊对你那么重要,为何她竟放你一人在台湾,任由你过得像游魂?”

  “她不要我了——”她哽咽,新泪又盈。

  “她好过分!怎么可以——”

  她伸手抓住他后背的衣服,泣道:“晓晨走了,不要我了——”

  “可恶,我去——”

  “他们都要我快乐、要我幸福,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要怎么去找到?我真的需要吗?”她低喊。

  言晏拍抚她,轻声探问:“他们?”

  “哥哥,还有——晓晨。”她苦笑了下。

  他搞迷糊了。如此一来,那个叫晓晨的,到底是正派还是反派?

  “你到底出生在怎样的家庭?”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其实他并不曾真正了解过她的背景,一切认知纯属他个人想象,未经她的证实。

  她的家庭似乎非常复杂。

  夜茴窝在他肩上仍在轻泣。继续道:“我母亲是父亲的小老婆,她——曾经——是是——我大哥的家庭老师兼——保母——”

  果真很复杂。言晏保持沉默,只以轻拍她背表示关心之意。

  “在——在大妈怀有晓晨时——我母亲——跳上了——风流父亲——的床——有了——有了我——”

  她一定不晓得她此刻的语气有多羞惭。他沉声道:“那不是你的错。”

  “是错!是我的原罪!”是她一辈子的十字架。

  他警觉到这一点正是她这辈子忧伤的来源。突然他好奇起她那对兄姊——那一对在夜茴生命中举足轻重的兄姊,是如何对待她的。

  “他们——你哥哥姊姊——会欺负你吗?”他眼光瞥向她左手臂那道伤疤,心中暗暗揣测。

  “他们——”她深吸了口气:“保护我。”

  咦?保护?这又是怎么说?

  “他们保护你?那么,是保护你免于遭遇谁的欺负?”是她的大妈,还是家族的人会欺负她?

  夜茴抬头,对他诡异一笑——

  “我的生母。”

  他眼睛瞪得快蹦出眼眶。

  绝绝对对是谁也想不到的答案。

  “别再说了!”他突地下决定。他今天听得够多了,多到他难以承受。

  他不想再看到她这种自卑自厌的神情。永远也不!

  “走!”他拉起她。

  “去哪?”她不想出门啊。

  他想到了什么,走到堆放包包的角落,大手一捞全部抄起,便对她扬了扬下巴:“走啊。”

  “你在做什么?”她连忙抽一大把面纸擦脸,不由自主跟在他身后。他到底拿她那包包要做什么?

  “跟我走就是了。”

  ***

  行事实际的人,永远不可能有冲动浪漫的作法。

  言晏跑到黄昏市场,在两个小时内把精致的背包卖得一个也不剩,共收入六千多元。

  “喏。”他分了三千给她。

  “嘎?”她仍在傻眼中。

  “贩卖你的眼泪之所得。咱们二一添作五,够意思吧!”他拉住她手,往另一条街道走去。

  她张口结舌,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我答应你卖了我的包包了吗?”

  “刚才你也没反对的样子嘛。”他一点抱歉的意思也没有。

  “我不知道你会做这种事!居然贩卖我的眼泪——”

  他回身看她,淡道:“一个包包记载着一件伤心往事。老搁在那儿,看着惦着,只会让心情更郁闷,没有遗忘的功能,反倒有碍健康。我卖掉它,有什么不对?”

  “你凭什么代我决定?”她质问,不肯再走。

  他也不强拉她走,反正第一个目的地已到——花店。他掏出钱买了把自情人节过后,身价迅速跌落海沟里的花。

  “多少钱?”他指着一大束白玫瑰问。

  “三百块。”老板殷勤地包装好奉上。

  接过美丽的白玫瑰花束,他往她怀中一塞。

  “喏,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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