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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不同的。你忘了我当年原本想以三十两卖断一生吗?真要卖了,今生今世,我只能以奴才身分度过此生,再没能有其他奢想的。幸好那时我既瘦且小,没人肯要。”

  他这一提起,倒也令她想起来——

  “对了,后来你还想以一百两卖十年给赵府。如果当初真的卖了,你就是今年才能得回自由身呢。”

  “所以我得谢谢你。”他低声道。

  她不好意思的笑。

  “不必了,那是牙婆的职责嘛,让每一个出来工作的人适得其所,而不必遭人欺凌剥削。你是很好的例子呢,老让我拿来鼓励那些栖流所的孩子——”

  他面孔凑近她:“你觉得我——配得上你吗?”她好耀眼,如今小有成就的他,是否堪堪配得上她了?

  元初虹讶然看他:“你在说笑吧?是我配不上你才对啊,我都是个老女人了——”有时她心中会因此而感到自卑啊——

  他瞪眼!

  “老?你还比我小三个月呢。以前骗我叫你姐姐也就算了,现在你还想托大?!”她就是这一点可恶。

  “不是的,女孩子年过二十未婚,通常也只有想娶填房的男人不会嫌弃了,我现在二十二——”

  “就算二十二,也还是比我小!”他完全不了解她这是哪门子说法。“如果你说自己老,那我岂不更老?”

  元初虹叉腰——

  “你怎么还不明白?二十二岁的你有钱、有前途,正是男人最得意昂扬的年纪;可女人不同,过了十八岁未婚,就像元宵节过后的灯笼,没人买啦!贱价送人也——”

  “我要的,送我好了。”他摊开双手。

  “喂!贪小便宜也不是这样做的。”接得真顺口,可恶!

  他笑:“我是商人嘛,低价抢进,哄高价卖出,一向如此。”

  “你啊——”看起来仍是忠厚相,但嘴巴可利落了。冷不防就给堵住了话,她叹口气。

  他伸手盖住她手背,轻道:“别再说那些无谓的事了。我没想过那些,只一心想着要同你一起过日子。”

  她低着头,问出心中搁置已久的疑惑——

  “为什么是我?”

  他一怔,没能立即有答案。

  就是她了,还需要想出个为什么吗?

  想着她、念着她、挂心着她,家人要他娶妻时,他因人选不是她而满心抗拒,赵大爷不断暗示女儿任他选为妻子时,亦是坚心不动,管她赛若天仙、美如西施。

  总觉得若不是她,他根本扬不起丁点娶妻的兴致。

  什么为什么?因为想与她过日子呀,还需其他的为什么吗?这教他怎么说个真切啊?

  元初虹因他的静默而想抽回手,但他不肯放,反而执起她手,指掌相扣。

  “你——了解爱情吗?那些在诗词中不断被歌颂的东西?”他问。

  换她怔住了。不久,呐呐地承认:“我不懂那东西。我们只是市井小民,不是——诗人或——有闲情的人。”

  他直视着她——

  “我也不懂。多年来我都全心于工作,没有闲情去思索感情,也不曾憧憬。我只是——一直想着你。以前谨记你的教导,学着做人、学会笼络人心——后来,也许是十六岁那年知道你与我同年之后,心境开始不同,我还是想着你——如果,人与人之间,终须与某一人共度一生,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芳心震动不已,为他朴实却真诚动人的话。

  “年回——”

  “你呢?为什么愿意嫁我?你一直不愿嫁人的。”他问得急切。

  当他坦诚的言词安了她徨惑的心之后,也需要她坚定的保证来安他怦然的心。纵使早已订下终身,但心呢,心是否愿意交付?

  “我——一直不愿嫁,是因为啊——”她柔柔地呢喃:“早先,怕被羁绊了自由,后来,则是——”未语脸已红。

  “则是什么?”他屏息等待。

  “那些人,都不是你——”

  “真的?”他狂喜,像赚到了全天下的钱财,忘情的跳起来,将她悬空抱起转圈圈。迭声问:“真的?真的?真的?你对我——”

  她连忙抱住他颈项防止倒栽下去,大叫:“年回,放我下来——”

  “不放!我不放!我要你说!”

  “说什么嘛!”她又喘又惊又笑,不时搥他后背。

  “说你喜欢我,正如我喜欢你那么多。早知道你是愿意的,四年前我就该求亲了——”

  “放我下来,年回,听到没有?放我下来!你这样跑,成什么样子,年回——”会跌跤的呀!

  他才不管,抱着她猛跑,两人穿梭在幽静的林子中,沉浸在只属于他们的喜悦里,就算跌了个鼻青脸肿也不在意——

  “哎唷——”

  果然。

  ***

  告别了侍郎府的夫人小姐们,元初虹将马车驾到天台寺门口。此番回程,就只一个十五岁的阿福驾车,幸好他身手利落,同行的还有两个要回开平探亲的妇人,一路上不致寂寞,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她决定与年回一道走,所以仔细的对阿福交代:“这是家书,包袱里有十两银子,以及一些点心,你路上要记得吃,沿路上的驿站都相熟,不致坑你宿夜钱。一路上机警些、小心些,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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