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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这路途,为何仍是那般遥迢?

  达达达达——

  马蹄声起落似惊雷,呼应着她怦怦的心跳。

  能不能、能不能再快一些啊?!他,在等着呢。

  ***

  姊弟俩轮流驾马车,日夜兼程,中途向驿站交换了马匹,让马儿有体力这般劳累。

  第七日,他们抵达了山西西平县,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年家宅子,不见人迹。

  “哎,年家可发达啦!一个多月前年家长子租了好几辆马车将全家人带去苏州享福喽。”邻人如是说。

  那,可有留下住址?

  “没咧,他们说抵达后才开始找房子,说不准住哪儿,或许也有可能住福州。年老爹一家子全听年回的。他赚了好多钱,一定是买大房子住呢。”语气好不欣羡。

  这边的房子卖了吗?

  “去!这小块地,一时也卖不掉,就搁着了。”

  那他们有可能再搬回来了?既然房子还在。

  “不不不,有钱人都住城里的大房子,怎么可能再搬回来?年回发达啦,看这块地不上眼的,才不在乎这方才值十来两的地哩。年大嫂说年回做海上生意,常常出洋,还是住沿海的大城比较方便。听说他十二月又要出洋了呢,真了不起。”

  十二月又要出洋了?!

  没有时间让他们颓丧叹气,也没时间休息,元再虹拉着差点虚脱的姊姊上马车,卯足了蛮劲立即往苏州奔去。

  苏州在遥远的南方,再怎样的快,也得要二十来天。就算来得及抵达,也没时间让他们找人啊!

  会不会——他们根本无缘?

  这念头像一颗发芽且茁壮的种子,迅速僵化了她热切的心。

  无缘的,无缘的——

  没能来得及开始,便已结束。

  全是一场梦。

  ***

  从秋末奔波到严冬,纵使是温暖的江南,也偶有几场冻坏人的大雪。寻人成了最困难的事。茫茫人海,如何找起?就算是当地人也没能提供任何有用的消息。毕竟这几年海上贸易兴盛,迁居来苏州或福州沿海的人成千上万户,你想从中间找出一名商户,谈何容易?这年回又不是大富大贵之流,没人会留心的。

  徒劳无功的往返福州、苏州之间,转眼已是郑和第三次下西洋的日子了。

  元家姊弟来到刘家港,对着上百艘巨大的船傻眼。光是隶属于朝廷的船只就有六十来艘,每一艘船据说可搭乘五百余人,可见巨大到什么程度。

  港口人潮拥挤|搬货的、送行的、叫卖的,以及朝廷二万将士将能够站立的地方塞得连喘口气都艰难。

  “请问这位大哥,赵家商船在哪边?”元再虹扯住一名船工问。

  忙碌不堪的船工不耐烦的抬抬下巴:“那边。”方向是港口的北方。

  好!用力在人潮中挤出一条能够步行的路,他紧抓着姊姊没命地冲。每跨出一步,就是一个希望。

  他们并不确定年回是否会在赵大爷的船上,但至少他们相熟,会清楚他的下落吧?

  “再半个时辰,即将启航,大伙手脚利落些,没事的人就先上船——”从北到南,一群负责报告时间的人洪声齐喊。

  “再虹、再虹!别走了,咱们别找了——”元初虹脚步踉跄,不若小弟的着急,她只觉得意冷。不可能找到的,不可能的。

  “姊,既然来了,他又近在咫尺,为何不找?别担心,我一定帮你找到!”元再虹比姊姊有信心多了。

  “可——可是!也许他已经不想——”近君情怯,向来明快精悍的心,也在感情里化为自卑自惭,没有任何勇往直前的信心。

  “不管啦!管他有没有,那总要面对面问了才知道,你现在退缩个什么劲儿?如果他明说了不要你,那你再回家哭还不迟!”

  一路问,一路往北钻出生天,又走了好久,远处报时的人又齐喊:“剩一刻,上船啦!闲杂人士退出黄绳外,不许越过——”

  人潮嗡嗡然,又是一阵大骚动,送别的人哭天喊地,货物未清点好的商家尖声吆喝,每艘船上的大鼓咚咚击出催声,要同行者快快上来。

  元再虹举目四望,终于看到某艘大船上挂了个“赵”字幡,他狂喜的大叫:“姊!姊,快看,我们找到了!啊,那是李冬,那个搬货的是李冬,咱们的同乡,也是赵家的工人!”

  元初虹没能转头看过去,因为她的目光定在某一处,再也动不了,连声音也发不出。

  “姊?姊?我们快过去,别发呆啦!”元再虹跳脚,却扯不动她,不知她在发什么呆,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啊,是个卖糖渍的小贩——“现在不是嘴馋的时候吧?我的姊姊——咦?!”然后,他也楞住了!

  那端,买了好大一包桂花凉糖的年回正弯腰分送给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儿;他喜欢看到小孩儿心满意足的笑容,一如他当年第一次吃到糖的表情相同。当他开始舍得花这种闲钱来犒赏自己时,见到身边有穷人家的孩子,总会买些点心、糖渍送他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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