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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她心一震,低呼:

  “他、他来找我?为什么?”

  “还会是什么!我的好姊姊,当然是来娶你哪!”一个男人找一个女人,没其他的原因了。他斜瞄着老姊,不明白平日精明的她今天怎么变笨了。

  “娶、娶我?你开玩笑!”她揪住他:“你别胡乱猜测,那是不可能的。”

  “我才没胡说,是慧儿亲耳听到金婆子说的,她说年回想知道你嫁人了没有,如果没有,他有意思向你求亲。那可恨的金婆子就骗他说你嫁人了。年回仍是想见你,她就说你搬走了,找不着人啦!她自己喜欢坑穷人,生意做不过你,犯不着这样害人吧?我们不能让金婆子得逞,快马回西平县,如果年回不在了,至少他家人还在,不怕错过这桩姻缘的!”

  怦怦!怦怦!心跳得飞快,就要蹦上喉头口了,她吶吶地挤出声音:

  “怎么会呢——我与他——从未有盟约——”

  “不管啦!反正他就是想娶你啦。这些年来能让你认同的男子就只他一个,说他勤奋、上进,说他聪明、顾家,说他一定会发达。你既然不讨厌他,当然会同意嫁他吧?娘叫我立即带你追过去,莫错过了姻缘。”在娘亲的心目中,年回可是世间第一佳婿,天下无双的。人家相中她闺女,简直是老天厚爱,别提聘金了,要她奉送嫁妆十马车都没问题。

  心头揪得再也吐不出话来,全部塞满了轰轰然的声音:他来找她呢,说要娶她——娶她——那个叫年回的青年——要娶她呢——

  平静了二十年的女儿心,霎时被巨石抛入,溅起千顷波澜,澎湃着再也静不下来,一波波、一阵阵,或高亢,或浅唱,交织出密密羞意,以及浓浓的期盼。

  不曾憧憬过婚姻,但因他,她愿意沉醉。

  愿意当一个傻呼呼的小妇人,只为他。

  马车疾行如风,掠过的风景没能看真切。

  再快些、再快些啊——

  这路途,为何仍是那般遥迢?

  达达达达——

  马蹄声起落似惊雷,呼应着她怦怦的心跳。

  能不能、能不能再快一些啊?!他,在等着呢。

  ***

  姊弟俩轮流驾马车,日夜兼程,中途向驿站交换了马匹,让马儿有体力这般劳累。

  第七日,他们抵达了山西西平县,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年家宅子,不见人迹。

  “哎,年家可发达啦!一个多月前年家长子租了好几辆马车将全家人带去苏州享福喽。”邻人如是说。

  那,可有留下住址?

  “没咧,他们说抵达后才开始找房子,说不准住哪儿,或许也有可能住福州。年老爹一家子全听年回的。他赚了好多钱,一定是买大房子住呢。”语气好不欣羡。

  这边的房子卖了吗?

  “去!这小块地,一时也卖不掉,就搁着了。”

  那他们有可能再搬回来了?既然房子还在。

  “不不不,有钱人都住城里的大房子,怎么可能再搬回来?年回发达啦,看这块地不上眼的,才不在乎这方才值十来两的地哩。年大嫂说年回做海上生意,常常出洋,还是住沿海的大城比较方便。听说他十二月又要出洋了呢,真了不起。”

  十二月又要出洋了?!

  没有时间让他们颓丧叹气,也没时间休息,元再虹拉着差点虚脱的姊姊上马车,卯足了蛮劲立即往苏州奔去。

  苏州在遥远的南方,再怎样的快,也得要二十来天。就算来得及抵达,也没时间让他们找人啊!

  会不会——他们根本无缘?

  这念头像一颗发芽且茁壮的种子,迅速僵化了她热切的心。

  无缘的,无缘的——

  没能来得及开始,便已结束。

  全是一场梦。

  ***

  从秋末奔波到严冬,纵使是温暖的江南,也偶有几场冻坏人的大雪。寻人成了最困难的事。茫茫人海,如何找起?就算是当地人也没能提供任何有用的消息。毕竟这几年海上贸易兴盛,迁居来苏州或福州沿海的人成千上万户,你想从中间找出一名商户,谈何容易?这年回又不是大富大贵之流,没人会留心的。

  徒劳无功的往返福州、苏州之间,转眼已是郑和第三次下西洋的日子了。

  元家姊弟来到刘家港,对着上百艘巨大的船傻眼。光是隶属于朝廷的船只就有六十来艘,每一艘船据说可搭乘五百余人,可见巨大到什么程度。

  港口人潮拥挤─搬货的、送行的、叫卖的,以及朝廷二万将士将能够站立的地方塞得连喘口气都艰难。

  “请问这位大哥,赵家商船在哪边?”元再虹扯住一名船工问。

  忙碌不堪的船工不耐烦的抬抬下巴:“那边。”方向是港口的北方。

  好!用力在人潮中挤出一条能够步行的路,他紧抓着姊姊没命地冲。每跨出一步,就是一个希望。

  他们并不确定年回是否会在赵大爷的船上,但至少他们相熟,会清楚他的下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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