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席绢 > 不请郎自来 | 上页 下页 |
二五 |
|
大鱼大肉、大吃大喝之后,微醺醉意让他在客栈房中小睡了会,才精神些。 醒来时,打梆子声自外头传来,四更天了。 披了件中衣临窗而立,外头漆黑一片,蝉声阵阵,是夜里唯一的纷扰。 回想着陈林他们回去前,诚心诚意说着一定要跟随他、在他手下做差事的神情——不觉得笑了。 口惠而实不至,谁会帮你办事? 你要懂使钱的手腕! 你会不会做人哪? ——做大事业者的气魄,你得学着点! 她哪—— 那个精悍的姑娘,那个每每训他时,脸上总是一副“听我的,准没错”表情不可一世的女子哪—— 如今她可好? 若没有她凶巴巴强制他去学着如何施人小惠,现今的他,肯定仍只是个努力勤劳的赵府小杂役,就像跟他同乡的那个阿南一样,对着一年十两的工资感激不已,希望能在赵府终老,半点儿也不敢想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曾经,在他心目中,这辈子能赚到一百两银子就是老天厚爱了。但现下,他怀中有五百两的银票,难以想象赚钱竟是那么容易的事。幼时,他拚命种田、种菜,到市集去卖自家养的鸡鸭,总是两三文钱就被打发掉,一家子处在饥饿状态,要挣到一两银子对穷人而言是何等的艰辛。 两相对照,天差地别。 所有的转机,皆来自于她。 她逼他写字读书,教鞭的淫威让幼年畏怯的他不敢不从,死命强记那些艰辛的文字;而后,他赚到了生平第一笔钱,他发觉到识字的好处,更加发愤图强。 元初虹打下他不错的根基,以致于后来进入赵府做事,赵总管挑了他去陪三位少爷读书,每天早晨夫子来授业时,他便过来准备文房四宝、磨墨、摊纸、从书柜上找出夫子要教授的书本——整整两年,他受益匪浅,连艰涩的古文也看得懂了。 穷尽一生出卖劳力,他大概可挣得一百两。 而,用脑子去赚钱,加上勤奋,一生可获得的将是无可限量。学识、见识,可扭转一个人的命运。还有谁比他更深切体认到这一点呢? 以为一辈子到老,赚一百两便心满意足,但他现在才二十岁,却已赚得五百两。 发达了,很喜悦,但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十二岁那年赚到七文钱的感觉甚至比现在来得快乐。 他是怎么了呢? 二十岁啊——她,也二十了吧? 有没有当上一流的牙婆?有没有再教恶人欺侮?有没有——嫁人了呢? 他不曾经历过男女之情,也不晓得心中这种牵念要以什么词句来解释,他只是纯粹的希望着如果他非得完成终身大事,那么妻子能是她有多好。 没有注意过其他女子,虽然一直以来都有人向他示好。尤其在赵府时,好多美貌的丫鬟总在他身边走来走去,送巾子、缝衣服的,他全不敢收,因为—— ——除非你想娶那位女子为妻,否则别乱收女子送来的东西,当心被当成花心浪子—— 她说过的,女人家送男人物品,是传情的意思,吓得他从此半件也不敢收。以前因为家贫,加上没有成年男子的自觉,老把各方送来的好处全收下,然后寄回老家给家人用,没想太多。以后就警觉多了。多亏她提点,否则不晓得要怎么收拾呢,几次争风吃醋的阵仗就够他吓的了。 一方手巾自他袖中滑落,轻飘飘的落到地上。他弯身捡起,不由得一笑。这巾子,是她的呢。那日他手肘不小心受伤,她给他绑上的。 巾子料不顶好,放到现在已经泛黄,边缘也松脱了线头。巾子上还沾有他的血渍,当初怎么洗也洗不掉,一直放在身边,天天傍着身,却又舍不得用,怕用坏了。 没敢收任何女子的物品,倒是收了她的。她恐怕早不记得这件事了。 明日,他将启程回家乡,不知道能否遇见她? 也许看到她手上抱着娃儿,成了别人的妻——但他想,他应该会——也应该能笑着向她打招呼,而不会把低落的情绪泄露出来。 她——嫁人了吗? 唧唧唧唧—— 蝉声益加扰人,剩下的夜,无眠。 *** 元初虹手上抱了个才刚满月的奶娃儿,快步的,同时也悄声的正要遁逃回房。一双眼警觉的左看右看,似乎在防着什么,搂紧怀中的小宝贝,把外袍拉拢,企图盖住小婴孩的身形。 不能被发现,千万千万不能被发现!否则就—— “唔嗯——”小娃儿不舒服的低吟了声。 “乖乖哦。”连忙双手齐动的轻摇着,脚下步伐更快,几乎要算是在小跑步了,豆大的汗渍往额角滑落。 快到了,快到了,只要再走上十来步—— “哪里逃?!”倏地,前头横阻出一道剽悍的身影,大张的双手彷若正要扑食的猛禽,就要将她吞没了。 元初虹倒抽了口气,顿住身形,矫健转身另寻出路,但—— “可恶的家伙,纳命来——”熊吼袭来,后头亦无退路,正好是一前一后的包抄! 她张大嘴、瞪大眼,搂紧怀中孩儿,索性不逃了,一副慷慨赴义的表情。 “哼!你们别想从我手中抢走娃儿,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