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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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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病很快就好了,然而心病却迟迟不肯痊愈。寒假过后,我从张薇口中听到了骆展阳的消息,他的父亲终还是撒手人寰,在北京火化后,他将骨灰带回家安葬。 那时恰好是周末,星期一又没有太重要的课,我只和宿舍的人说要出去玩两天,就收拾了两件衣服,拿着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偷偷坐了十四个小时的火车回了小城。 下了火车,我却没有回家,也不敢回家。背着背包,天生路痴的我循着记忆里的线路坐车到了骆展阳家所在的小区。 有好几年没有来过,一切都是带点熟悉的陌生。我记得他家在十一栋,但楼房林立,我却又不知道怎么走。问过了好几个人,兜兜转转了半个小时,总算是找到了十一栋楼。 站在楼梯口前,心里是近情情怯的感觉。我为什么来?仅仅是看看他吗?看到他了之后又该怎样呢? 我这样犹豫着,越想得多越不敢上楼。我多希望他能了解我的心意,却又怕他因此明了我的心意。他会怎样看我啊?一个送上门的女孩子吗?这样不知羞耻地从学校偷跑回来,就只为见他一面? 我扶着楼梯的栏杆,始终拿不准应不应该上去。在犹豫的当口,楼上忽然有下楼的脚步声,我吓得赶快转到一楼的过道里躲着。 过了一会儿,有个男人下来了,看了看背影,不是骆展阳,还好!我心里松口气。 站在一楼的过道里,我暗自叹息,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干脆上去吧,如果他不在家,那就算了;如果他在家,我也算心愿完成,看他没事就好了。 我一咬牙,走出一楼的楼道就往楼上冲。 “妹妹?” 还没等我上到三楼,就在二楼楼梯的转角遇到了骆展阳。他身着白色的毛衣和黑色的裤子,头发比上次见他时长了很多,眼窝深陷,脸色略黄,看起来很憔悴的样子。看到我,只是很惊讶地叫了出来。 那时我想,他此刻看到我的惊讶,是否和几年前我高一时在学校看到他时是一样的感受? “你……”我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他,张张嘴,原是想安慰他几句的,不料眼泪就这样不给面子地冲上了眼眶。 “你怎么……怎么在这里?”果然啊,和那时我的问话都是一样的! 我来看你。这话我说不出口,眼泪却噼里啪啦往下掉个不停。 “怎么了?”他走近我,声音里有无限的疲惫。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我是来看他的啊,怎么还在这里给他添乱?我擦了擦眼泪,“我……我听说骆伯伯他……”过世两个字,怎样也挤不出来。 “去世了。”他倒平静过我很多,“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开学了吗?” “我……周末,我就回来了。”没敢说,我是专程回来找他的。 “噢。”他淡淡地,也没追问什么。那时他的心情,大概也想不起追问什么。 我等了一下,看他没再说什么才问,“你要出去吗?" “去吃饭。” “噢。”我站着,进退维谷,颇有些尴尬。 “一起去吧。”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叹息什么,我跟在他身后,半是喜悦半是不安。他一直没再多说一句话,随便找了个小小的餐馆,炒了两个菜他又怔怔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我不敢打扰他,趁他发呆的当口悄悄地注视着他。他……很难过吧?可是,这个时候为什么一个人出来吃饭呢?骆伯母去哪里了? 菜端上来,他还是在发呆。 “骆展阳……”我叫了他一声。 他总算抬眸看了我一眼,眉头蹙了蹙,又垂眸下去,“哎……吃饭吧。” 我也没有多言,拿不准这个时候说什么合适,只好端起碗闷不吭声地吃着。 “我爸爸最喜欢吃这家炒的菜,他总说这里的回锅肉炒得香,肥瘦恰到好处;又说这里炒青菜火候够,青菜炒出来又香又不失本味,就算放到冷掉菜都不会变色……” 他并没带哭音,只是很平静地说着,我却听得想哭,只拼命地忍着,试图用吃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说过几句之后,又沉默了下来。一直到我吃完,他碗里的饭还是满满的。 “骆展阳,”我拉了拉他的手,“我们走吧。”他表面看来虽然还是正常清醒的,然而骨子里却失魂落魄,就算坐在这里一个下午,他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他点头,“走吧!”起身就走。 我赶快拿出钱包付了钱,跟了出去。原本担心他会漫无目的地闲荡,他却径直朝回家的方向走。 我跟着他到了他家里——收拾得很整洁,客厅的墙壁上挂着骆伯伯的遗照,他在沙发上坐下,就这样望着骆伯伯的照片发呆。我关上门,也悄悄在地板上坐了下来,望着他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我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还盖着被子,不用多想也知道是他将我抱到这里来的。厚厚的窗帘将房间遮盖得让人晨昏不分,我坐起身,撩起窗帘的一角朝外看,外面天色已经昏暗。 床边,摆的不是我穿来的鞋,而是一双女式棉拖鞋,我想着他抱我上床,还替我脱掉鞋子,一阵郝然。 跳下床,拉开门,空气中有阵淡淡的食物香味传来。我悄悄走到厨房。 “你醒了?”骆展阳站在煤气炉前头也没回地问道。 “嗯。”我还以为自己脚步放得够轻了,没想到他还是听到了,“你在做饭?” “是啊,总不能饿着你。” 我挨近他,“做什么?” “我只会做些简单的菜。”他回答,将土豆丝倒入锅中,翻炒起来,“吃完饭你该回家了。” “我……” 回家?回家我还不被父母给狠狠地骂一顿?而且他们一定会追问我为什么自己偷偷跑回来,我实在给不出正当的理由,也没打算叫任何人知道我对他的感情。 “我可不可以在这里寄宿一个晚上?”我可怜兮兮地问。 他终于回过头看我一眼,眉头紧蹙,目光锐利。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和父母吵架偷跑出来的?”他问。 我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不回家?”他转头看锅里。 我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因为你啊!“我……我明天就回学校了。” “那并不影响你今晚回家。” “我……我不想让我父母知道我回来了。”我心一横,冲口而出。死就死吧,就算让他发现我对他的感情又怎样?我就是专程回来看他的,又怎样? 他没再说话。待土豆丝起锅,才转头对我说:“先去看电视吧,我还要忙一会儿。” 这表示什么?他同意我留下来了?我忐忑不安地走出厨房,却不敢在客厅坐着。骆展阳的家并不大,是八十年代前期建造的老式楼房,两房一厅的简单结构,也没有过多的装修,因为年代久远,也许还有些我自己的心理作祟,总觉得并不算太大的客厅有些阴冷。那墙上挂着的,是骆伯伯的遗照啊! 我又转回了厨房,就算只看他的背影,心里也是暖的。他手脚还算麻利地做菜,端上桌的虽然只有两菜一汤,然而看起来却觉得美味可口。 “吃吧。”他将筷子递到我手上。 味道其实很普通,但也许在我心里总觉得意义非凡,所以吃起来也格外的带劲和卖力。他吃得很少,但没再像中午那样以发呆为主要工作,我倒很捧场地全部吃了个光。 他看我满足地笑着,一副饱得无法移动的样子,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这是今天见到他,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你笑什么?”吃干抹净的我倒不好意思起来。 “没什么。”他动手收拾碗筷。 我连忙和他抢,“我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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