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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还是在听那些不该是你这个年纪听的音乐?”他哼唱了几句过往她惯听的歌,“所以我才说,你应该是从文艺片年代穿越过来的女孩。”

  “如果你只是觉得我特别才喜欢我,世界上有更多想法怪异的年轻女孩。”

  “为了你,我收集了林小姐所有的唱片。”他轻握住她的手腕,“但是,你没有再回来过,我们的家。”

  “我想听什么音乐,从来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她拨开他的手,“我要走了。”

  被人潮淹没之前,任亦用稍高的音量问了一句陈腔滥调:“小女孩,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她消失在喧闹的大街上。

  东京新宿街头,仍旧熙熙攘攘,甚至以数倍于台北的速度在涌动。

  夜的喧闹遮盖了她一声无意义的轻哼。

  爱过,又如何?

  他永远在追求不切实际的泡影,知道即使伸手也于事无补,而她无力让他的幻想成真,为何还要自欺欺人?

  对她来说,所有爱情,都是泡影。

  随着人群流动,她被推往下一个路口,几个路过男子注意到独自一人的她,走过来搭讪。但她的日文能力实在太差,往往才说一句“sorry, I can't speak Japanese”,眼前的男人便落荒而逃。

  回到短租公寓以前,她仍是独自一人。

  蓦然静默的无人巷弄,她的影子以极度夸张的扭曲线条占据路面,像场戏谑的特技表演,却是百分之百无聊的独角戏。

  观者与演者,都是同一个人。

  她突发奇想,方才应该将任亦留下,至少这莫名其妙的闹剧还能多个人来欣赏;不过,也仅是想想而已,回头草这种风景她向来是不看的,毕竟相同结局的戏没有体验第二次的必要。

  站在屋檐下,她摸索手提包,想找出烟盒;这时,一名年轻男子从附近公寓大门走出,无意中发现她,同时改变了原本的行走路线。

  她打开烟盒,空无一树的盒内让她轻皱起眉头,只能百无聊赖地将烟盒扔回包包内。

  “烟没了?”男人以日语询问,理所当然地。

  她回头,烦躁地以英语响应她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对不起,我不会说日语。”

  “没关系,我会说英语。”男人以流利的英语回答。

  她稍微有了精神,“喔,我已经遇到快一百个听到英语就吓跑的日本男人。”

  “所以我来了。”他笑。

  “不要学连续剧。”她还是那句。

  她蓦然发觉,男人戏剧化的程度是居更甚于女人?特别是甜言蜜语那套。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永远都是连续剧。”他笑得更大声,“你一个人?”

  “对,在日本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又补充:“一直都是。”

  “想要人陪吗?”他坦白地问。

  “你拿什么让我留下来陪你?”她反问。

  没有直接响应她的问题,他拿出手机,打开记事本,在上头输人几个汉字后,递到她面前,“这是我的名字。”

  七原秋也。

  她仔细看过屏幕上的字,噗哧笑出声,“少来了,和大逃杀的男主角一样?”

  “你知道那部电影?”

  “岂止知道,我还看过小说、漫画。电影是最失败的改编作品,太紧凑,人物的矛盾面根本无法如实呈现。”

  “然后呢?对七原秋也这个人有什么想法?”

  “通常在戏剧作品里能活到最后的,都是对人生有憧憬,以为爱可以改变一切的傻子。”她露出毫无意义的笑容,“但真实人生里,这些人往往是死得最惨、而且是最先死的人。”

  “然后我们都还活着。”七原秋也的眼眸在夜色里闪烁得刺眼。

  “也不是对爱憧憬的傻子。”

  犯烟瘾时,手边却连一支遗落的烟蒂都没有,真是世界上最窝囊的一件事。

  好在,口袋里还剩下几颗薄荷糖,聊胜于无。

  她撕开糖果纸之前,七原秋也递上一支烟。

  “我不随便和人分享烟的。”他提出了邀请:“一支烟,你要留下陪我吗?”

  “好。”她微笑,将烟点燃,随口问:“你几岁?”

  “三十三。”

  “喔,和他一样。”

  “他?”

  “没什么,一个朋友。”她不置可否。

  “那你几岁?”

  “二十四。”

  “喔,和她一样。”

  “谁?”

  “没什么,一个朋友。”他毫不在意。

  他们相视而笑。

  “到我那?”他问。

  她点头。

  寻求一夜安慰的男人向来欣赏她的干净利落,但黎诗雨,这次你也太好笑了吧?在台湾有个男人排除万难、卸下武装,只希望能与你谈一份认真的感情,而你的心跳也因他而促快,你却宁可跑到陌生国度,在陌生的街头接受陌生男人的邀约?

  她在心里自嘲。

  现在的她,与初识时的林靖风有何不同?

  靠在七原秋也宽厚的胸膛,对方高超的肢体技巧确实让她体温升高,暧昧的低吟声此起彼落,狂暴的节奏终于让她失去理智,抛开始终烦扰着她的、痴痴缠缠的爱情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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