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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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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好说歹说,嬷嬷总算同意放人,却是把她又抓回房里,在她脸上手上全上了深褐的粉,又把她身上衣袍重穿一次,才放她出门。 那用力使的劲道,可把她弄得痛死了。扯了扯绑得死紧的腰带,撷香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朝药铺走去。 “掌柜,给我这些药。”见挤满了人的柜枱空了个位置,撷香连忙抢上前去,把怀中清单递给柜后拿秤的长须老人。 “怎么今儿个海公子没来啊?”扫了清单一眼,他抚了抚须,朝她上下打量。 “海公子的事儿由我接手。”在老人的审视下,撷香挺直背脊,故意装得熟练。“我赶时间,还有事忙呢!” 老人嗤笑了声,将药方掷回柜枱。“四十五两,先付银两药马上包好。” “四十五两?”撷香不可置信地重复。“以前这些只要十八两银子啊!”虽然对外采购议价的人是品颐,但账簿一直由她在管,对采购物品的价格、数量她全都了然于心。 “城外闹旱灾,公子要的药有的有钱还买不到呢!何况十八两的价格是小店开给海公子的优惠价,换了人,价格当然不同。”老人轻蔑撇嘴,对自己漫天喊价的行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二十七两的价差,楼里的姑娘要忍气吞声多久才挣得到引撷香俏脸一板,抓起清单,推开人潮,走出铺子。 强烈的日阳射人,让她眯了眼,也让她满腔的冷怒消融了些。 怎么办?若这次买了,难保下次店家不会再哄抬药价,但除了品颐惯买的这间铺子,还有哪里可去?别家铺子信得过吗?会不会看出这张清单里的药方其实是隐含玄机的? 捏紧手中清单,撷香心中犹豫不已。算了,不值得为了二十七两冒险。她轻叹口气,最后只好向自己的无能为力屈服。正要迈步走回药铺,却突然有道黑影挡住她的视线。 “买什么?”那人低道。 她眨了眨,又眨了眨眼,才将来人的脸看进眼里。 见她怔愣,初天纬径自抽出被她握得发绉的清单。“预算多少?” “啊?” “买这些要花多少银两?”初天纬耐心重复。 “十八两。”她傻傻回应。她这次不是改装很成功了吗?他怎么还是认得出她? “我去买,等我。”将她带到一旁角落,初天纬径自走进药铺。 他……在帮她?好半晌,她才会意到他的举动代表什么。他不是把她视为罗刹门同伙吗?为何要帮她?脑海中浮现陪她走到醉月楼后门的高大身影,心猛然一震,跳得又快又急。 突然,一包黄纸药包丢人她怀中,她反射性地伸手接过。 “老板卖十五两。”带着她离开铺前,初天纬问:“还有要买什么吗?” 没把他的问题听进耳里,她紧抱着怀中药包,一股暖暖的热流占满了胸臆,望着他走在前的背影,撷香日他那冷冽的鄙夷目光掠过心头,突来的冲动让她开口:“为何你……你那么讨厌青楼女子?” 初天纬突然顿了步,背脊一僵,没有回头,须臾,才缓缓开口:“谁跟你说的?” 他的语调,又如撷香日那般冷硬:心像被狠狠刺了一刀,撷香咬唇,强忍着不让疼痛化为泪水涌出。 “不用人说,我有眼睛看。” 初天纬没有回头,很久、很久,久到她几乎以为他会调头离去,才见他放松了背部线条,再开口,语气里已带着平缓—— “我的兄弟,为了烟花女子抛妻弃子、散尽家财,最后客死异乡,那女人,连回乡的盘缠都没让他留下。” 撷香倒抽一口气,怀中药包抱得更紧,半晌才找着自己的声音。“不是……不是每间青楼都是这种狠心的人的……” 初天纬先是一怔,而后缓缓地扬起唇角。 可不是?这几天观察,他才猛然顿悟,普天之下有太多种人,也有太多有苦衷的人,而醉月楼和她,用她们微薄的力量助人与天抗衡,不向命运屈服。他以往先人为主的观念,过于以偏概全了。 “我知道。”初天纬笑道,心情有如拨云见日。迈步前进,却未闻她跟上,一回头,只见她抱紧药包,哭得不能自己。 他奔回她身边低头看她,却见她泪越涌越凶,像根根无形的针,狠狠地插在他心上。 “怎么了?”没发觉语音透着太多的焦急及关怀,他只想让她的泪停住,用袖为她抹去泪水。 撷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泪流满面。 她也不晓得怎么了……她想说自己不是他所想的那种人,她想说不是每个青楼女子都是如此……但,话梗在喉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咬唇摇头,泪奔得更急。 第一次,初天纬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他甚至没说讽刺妓院的话啊! 他只想将她拥入怀中,却见不知何时,原先喧闹的街市,以他和她为中心,净空出三丈的圆,一双双精亮的眼全盯着他们瞧。 她现在……是男装,而且是相当成功的男装!向来沉稳的表情染上一丝尴尬,初天纬接过她怀中药包,矮身将她扛上了肩,头也不回地迅速奔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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