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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不到笑脸迎人的地步,但和他刚刚连看她都像是会污了眼的态度,如今的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和蔼可亲,要不是一路跟着他进来,她真会忍不住以为他有个孪生兄弟了。

  她很想找出原因,但这状况却容不得她盯着他看,孟海心只好忍住满腔的困惑,接受指引站到厅堂中央,垂首静候。

  自从他们进来,周遭的窃窃私语一直没停过,还不时传来讪笑,全都明显针对他们而来,这种气氛让孟海心感觉很不舒服。

  身旁的樊伯临似乎也感受到那股诡谲,挂在嘴边的沙包口诀收敛成了咕哝,相形之下,这原本让她难以接受的奇怪行径,此时反倒带来一种心安的熟悉感。

  “仲遇啊,不是我这个做叔叔的要说……”众人交头接耳了一阵,一个中年男人率先开口。“想延续香火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伯临傻成这样,你想他还懂得那档子事吗?”

  虽然那人并不是对她说话,但仍然让孟海心觉得很难堪。就算樊伯临听不懂这些,这种事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讨论,更何况她也在场,身为长辈的人怎能连这种基本的礼节都不顾?

  “回禀二叔,仲遇主要是想为大哥找个伴,其他的倒没多想。”退到一旁落坐的樊仲遇神色有些僵硬,对于那番嘲讽仍能平心静气地回话。

  “少来了,你的如意算盘大家可是很清楚。”另一个年轻男子直接拆了他的台,说得更是露骨。“伯临堂兄是大房长子,只要能生个带把的,比你这个次子生上十个还有用,反正脑袋傻了,那话儿应该还能用,为了确保大房的地位,当然得试他一试喽!”

  樊仲遇置于膝上的拳握紧,像是在隐忍什么,过了片刻他才又开口:“如果可以有后,自是再好不过,也算是完成了先父遗愿。”

  “你们别这样,大房也算是风光过,现在却沦落到比我们这些旁支还不如,也难怪仲遇会无所不用其极了。”又有一名老者开口,听似好意解围的言语市集上却是在落井下石。

  他们真实亲戚吗?讲话怎会如此地尖酸刻薄?孟海心惊讶不已,然而最让她震惊的是他的反应。

  她以为他会愤怒地驳斥回去,或是不卑不亢地将对方反击得哑口无言,但他却是这么沉默了,连再试着缓和或辩解都没有,任由其他人又说出更多夹枪带棒的话,衬上樊伯临那断断续续的沙包口诀,更是成了可笑的讽刺。

  这是爹爹口中那精明干练的樊二当家吗?就算再怎么难敌众口,就算他的心机被人揭穿,他也不该就这么束手无策啊……

  她偷偷朝他的方向睇去,不敢看得太明显的她只看得到他置于膝上的手正紧握成拳,那力道仿佛握在她的心上,让她不知该为知己被当成争权的工具而生气,还是该为他被攻到无力反抗而难过。

  “你那些无谓的心思若能用在正轨上,我自然会重用你。”一道苍劲的声音自门口传来,随着迅捷的脚步,来人已走过孟海心身边。“可偏偏你的所作所为都让我失望透顶!”

  四周变得悄然无声,就连樊伯临也完全噤口,这些变化都说明了来人的威严及地位,孟海心还来不及反应,沉喝声已在前方响起——

  “你,抬起头来。”

  孟海心强忍紧张抬头,看到一名发须皆白的严厉老者坐在上位,锐利的视线在她脸上绕了圈,眉头拧起。

  “你经商的手腕有待磨练不说,怎么连挑个人都挑成这样?”老者直接对樊仲遇骂。“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软弱女人持得起大房吗?你真存心把大房搞垮不成?”夹杂鄙夷和轻蔑的话毫不留情地朝孟海心扑来,她忍住不让受伤的表情显露出来。她很清楚这桩婚事是樊家纡尊降贵,但他们从头至尾不将她当人看的态度真的很伤人。

  “是。”樊仲遇默默接受斥责,对于能力受到质疑并没有做任何反驳。

  “伯临没出事之前,你们大房的表现一直让我很满意,结果呢?伯临痴了,你也一再让我失望,整个大房就这么一蹶不振,传出去还像话吗?!”老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看见他被痛骂,在场所有的人无不暗喜在心。不过敌人不只一个,把握机会将他人也顺带踩上一脚才叫高招。

  “爹,您消消火,仲遇前些日子才帮了老三,也算功劳一件了。”方才被樊仲遇唤作二叔的男人插嘴。

  “你没事提整个干么?你手上的布庄前几天才弄砸了一笔交易,要不要顺道把这损失也一并禀报?”另一个中年男人脸色一变,立刻反击回去。

  “别吵了!”老者斥喝,见两人安静下来,凌厉的视线又射向樊仲遇。“你以为你真有功吗?买来的货价格比平常足足贵了一倍,救了急,却是白忙一场、好不利润,这只更证明了你的无能!”

  “是。”樊仲遇依然没有反驳,只是恭敬回答。

  那温驯的反应却让老者更生气。

  “我不管你替伯临找来媳妇是为了什么,我从以前就说得很清楚,想要继承家产全靠实力,有了你爹的例子,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还清楚,要是子孙不成材,管他是大房还是长孙都别想从我手中接过一个子儿!”伟岸的身子几不可见地一震,只须臾,樊仲遇已用垂首掩饰了过去,更没让人发现他眼中熊熊的怒火。

  “是。”哑声低应的模样看在众人眼里,反倒像是被教训得无话可说。

  “你们都好自为之吧!”老者起身,丢下这一大群人直接离开。

  以为樊仲遇被骂到垂头丧气,不少人都露出微笑,暗暗在心里将这名对手删去。大房已不足为惧,就算再怎么搞小计谋也只是白费心力罢了!

  “要是当初三房那件事你没强出头,交给我们来处理,至少也不会血本无归。想表现是好事,但也要懂得量力而为,不然樊家再怎么有钱,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啊!”坐在上位右侧的一名老者嗤笑站起,带着身后五个儿孙离去。

  “可惜一个人的才能有限,再怎么努力也难挽颓势,我看你还是求求老天爷,看能不能早日让伯临有后还比较实际,只不过……”另一名中年男人也跟着起身,话没说全,但话里的意思不言已明。“哈哈哈哈——”他大笑着走出厅堂,身后又是几个小辈跟着离开。

  就这样,没人给予安慰,扔来的全是明嘲暗讽的言语,不一会儿,刚刚还是满满人潮的大厅已走得剩下他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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