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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殷玄雍不肯配合,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人进去,他们根本没办法帮他上药,送进去的食物也都被他扔了出来,听说他比上次来的时候更瘦了。”班羽沉重地长叹口气。

  有件事他完全不敢提,要是被何曦知道殷玄雍是在那一天离开之后就出了意外,她一定会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和自责。他们两个人那天绝对发生了什么事,殷玄雍离开后,何曦哭了一整天。

  “怎么会这样?”何曦担心极了。“可是我怕我回去,他也不会见我,他现在最恨的人应该是我……”离府前他就已不肯让她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更何况是在她另事新主之后?

  “只能试试看了,因为他们也无计可施,现在的他等于失去了所有,他需要一个支撑……”班羽停下,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何曦心一凛。

  “殷玄雍失明了,他的眼睛再也看不到。”

  第八章

  何曦没想到,她再次踏进诚王府,竟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诚王爷与夫人明显地憔悴了,像是老了十来岁,看到她,他们只是叹息,但从他们的眼神里,她已感受到他们的后悔与无功。看样子,在她离开后,不仅是他和她,其他人也都受尽了折磨。

  听说,这场意外是因为马车车速过快所造成的。和她有关吗?他是因为心情不好,才会这么孟浪行事吗?

  如果早知她的离去会造成这样的结局,当初她一定抵死不走,就算之后会坠入十八层地狱,她也要厚颜无耻地留在他身边。

  但……现在都太迟了,他失明了,这对心高气傲的他是多么痛的打击?他还那么年轻,还有着璀璨的大好前程,却随着眼盲,将他的尊严骄傲全都剥夺了。

  在杜大娘的带领下,何曦走进自己待了十年的院落,她却步了。他真的会想见她吗?会想见一个他以为弃他、伤他,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何曦,你要有心理准备。”杜大娘低叹。“小王爷身上的伤不重,最要命的是有块碎裂的木板插进……他的眼睛,他的脾气比之前更暴躁阴沉,你必须更多点耐心。”

  “就算他打我骂我,我都受得住的。”何曦挺直背脊,鼓起所有的勇气。“走吧,让我见他。”

  杜大娘带她来到寝房外,对她点了下头,没有敲门就直接推门走进。唯有如此才不会连房门都还没踏进就被喝退,平常他们都是用这种方式才能多少将一些食物送进房里。

  看到房内情景的第——眼,何曦愣住了,几乎认不出这就是她所熟悉的寝房——到处一片狼藉,桌椅倾倒,地上散满碎裂的瓮片,墙上的字画被人撕破,只余卷轴的残骸孤伶伶地挂在那儿。

  这里像被狂风肆虐过,不见一处完好。

  “滚出去!”听到开门声,暴烈的咆哮倏地从内室冲了出来。

  何曦眼眶瞬间红了。那么嘶哑、那么愤恨,从那声吼声里她已听到了他的不甘,霸气狂傲的他竟要承受这样的折磨……

  “小王爷,奴婢带一个人来看您……”杜大娘没被轻易喝退,与何曦继续往内室走去。

  “看?没看过瞎了眼的人吗?需要特地跑来?我殷玄雍是珍禽异兽吗?给我出去,都出去!”那吼声更怒,一颗枕头飞了出来。

  何曦及时闪过,同时,她也看见了他,眼泪再无法抑止地落了下来。

  脏污的绷带包覆住他上半部的面容,下半脸的肌肤被杂生的胡髭覆住,只看得到他苍白干裂的唇。他的长发散乱纠结,身上的单衣绉折凌乱,敞开的襟口露出数道结痂的伤痕。

  他总是神采飞扬的,他总是睥睨天下的,如今他却放任自己狼狈到这种地步,就像一头负伤的野兽,用尽残存的力气捍卫自己的疆土,用熊燃的怒火划下结界,不让人靠近他一步。

  “太难看了,堂堂一个诚小王爷竟然像个疯汉一样发泼撒野,传出去还能听吗?”何曦听到有人这么狠狠地斥责他,下一瞬却惊骇地发现那声音……竟发自她的口中。

  杜大娘张口结舌地瞪着她,不敢相信向来温雅好脾气的何曦,一开口就是这么伤人的话语。

  殷玄雍先是愣住了,在听出是她的嗓音后,声音瞬间变得冷凝。

  “你来做什么?”尽管脸被遮住了大半,狂肆的狠戾气势仍清楚地表达出他的情绪。

  “听说有人在自暴自弃,没见过落水狗,想来见识一下。”天……这不可能是她说的话,这不是她!何曦在心里狂喊,却管不住自己的嘴。

  这女人多狠?猛烈的愤怒让殷玄雍咬紧了下颚,几将牙齿绷碎。

  她不但另事新主,甚至变得势利讥诮,知道他落拓,非但没有任何安慰,反而登上门来猛踩?他竟爱她?他竟将这样的她爱若性命?

  多可笑!

  “看够了吗?”殷玄雍心头火越炽,口气就越森冷。“你既然要看,我就让你看个够。”他蹎踬起身,伸手去扯脸上的绷带。

  “你别再说了!”杜大娘怒骂何曦,赶紧冲上去阻止。“小王爷,您别这样,我马上叫她走……”

  “让开!”殷玄雍一把将杜大娘推开,转眼间已将绷带拆下大半。“你给我看清楚,看啊——”他往前一迈,神色狰狞地嘶喊。

  何曦必须捂住唇才能阻止自己别哭出声,她只知道他失明,并不晓得他伤得这么重——

  他的脸上满是不规则的伤痕,碎裂的木头将他的肌肤划破翻开,连无力垂覆的眼睑也难以幸免,即使愈合了,仍是一道道丑陋暗红的疤,如此地沭目惊心,令人更不敢想像刚受伤时会是多么严重。

  这一刻,她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不受控制地说出那些狠毒的话了,在她还没意识到对策之前,直觉已先促使她做出行动。

  若怜悯有用,他不会至今还将自己关在这阴暗脏乱的房间里,唯有激起他的傲气,逼他面对自己的残缺,他才能继续面对未来的人生。

  即使这样会让他对她恨之入骨,她也不停手,她还要让他的愤恨加倍,化为力量支持他站起。

  “只不过是点小伤罢了,有必要闹成这样吗?”她庆幸他眼睛看不见,要维持语气轻蔑已费尽她所有的自持,她完全控制不了脸上的表情和泪水。“还要我特地从谨王府赶来照顾你,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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