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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在确定那个村庄没有他所要找的线索,立下决定离开,甚至没有正式的道别,只有似是而非的一句再会,这就是他给救命恩人的回报方式。

  她那时水眸圆瞠的受伤表情,总在他心神失防时占领他的思绪,谴责他的自私,他必须用更多的冷硬去巩固自己,才能将那抹情绪压下。

  幸好这个难找的许牛转移了他不少心思,在他们的邻村问到有人在十数年前突然离乡,听闻后来在另一个省城以租售房产发迹,刚好也姓许,各项符合的条件让他追到了这里。

  隐姓埋名的许牛让他又费了番功夫寻找,好不容易将这个城镇以租售店铺牟利的财主筛选得只剩下他。而当他出现在他面前,那听到“许牛”二字大惊失色的反应骗不了人,更让霍戎确定自己押对了宝,于是他故意等,好几天都没再出现,等到对方松懈了心防,他才从街上找了个地痞,给了赏钱和华服要他假扮买主引许牛自动送上门。

  “你到底想怎样?”许牛的声音听起来都快哭了。

  “想问你当初置产的本钱哪里来──那五百两。”霍戎敛回心神专注逼问,不再让纷杂的念头困扰他。

  许牛瞠目结舌,好半晌才说得出话。“你……你怎么知道?”就算知道他发了横财,也不可能知道确实的数目啊!

  “我还知道,那笔钱是用一块玉锁片换来的。”霍戎冷笑,陡然厉声斥喝:“快说!你怎么会有那块玉锁片?!”

  许牛吓得软跪在地,眼泪开始奔流。“你是老天派来罚我的吧?我就知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可是、可是……我没害死人啊,这些年我也过得很不安,放我一条生路吧……”他索性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人和命案有关?霍戎一把将他提起,眼神森冷地逼视他。“是谁指使你的?人呢?你把带走的人藏哪儿去了?你杀了她是不是?!”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许牛先是吓傻了,而后迭声惊喊。“我只是取走玉锁片,最多只是见死不救而已,我根本没动手,而且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人没死,我没杀她啊!”

  越听疑点越多,但许牛惊慌的神情并不似伪装,为了问出详情,霍戎只好暂先敛下气势。

  “把话说清楚,我再决定要不要杀你,若被我发现你有掺杂半句虚假,我保证会让你比死还难受,懂了吗?”他一字一字缓缓轻吐,让许牛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恐吓。

  许牛僵直了身子,神色惨白地点点头,咽了口口水,这才开口说道──

  “那个婴儿是我在山上发现的,她被一只狼叼着跑,还是我拿柴丢狼才把她从狼口救下来的……她身上又湿又脏,看起来像是活不了了,我又没钱治她,只好把她丢在山上。”

  狼?霍戎惊讶不已。许牛的故乡离京城数百里路,而庞琤的襁褓遗落在京城近郊的山涧,唯一想得到的可能,是她被凶手丢下河,不知足何原因不但没淹死,反而随波逐流,然后又被野兽叼走才会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若真是如此,历经这一切还能活着真算她命大。

  “别拿没钱当借口,知道要拿走玉琐片就代表你明白价值,拿来当她的医药费绰绰有余,你却选择了见财起意。”虽然暗自思忖,霍戎的注意力仍系在许牛身上,驳斥他为自己脱罪的说词。

  “我以为是假的嘛……”许牛羞愧地胀红了脸。“我后来有再回去,结果她已经不见了,这不能怪我。”

  “那你又怎么知道她还活着?”说到后来又成了谜团,霍戎勉强按捺怒意问。

  “我离乡之后有再回去过一趟,那时候听到村里有个老太婆从山里捡回一个小女婴,我就知道是她了,隔了几年,又听说她被有钱人收养,现在过得比我还好,所以说我当初没带她走是对的,不然……”说到后来,许牛忍不住帮自己讲点好话。

  “那个孩子现在到底在哪里?”霍戎冷声打断他。

  许牛的行为虽然让人鄙夷,但也不能说全是他错,自私之心人人皆有,他后续仍会留意庞琤的状况,代表他还是有些良心。既然许牛与凶案无关,当年的遗弃他也懒得追究,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庞琤,将她带回去交差。

  “我有点忘记那个姓了,满少见的复姓……”许牛苦思,书念得少,不常见的姓氏就记不怎么牢。“那一户是我们邻村的有钱人,那女孩本来叫小草,后来改了个怪名字,也是什么草的……”

  霍戎心一凛,那些话凝聚心头成了个漩涡,转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曾听她提过小名叫小草,她住的村子就在许牛故乡的邻村,家里也是有钱人,茱萸更是草木的一种……

  别那么巧,千万别那么巧。他在心中不住默祷,背脊冒出冷汗。

  “端木……茱萸吗?”他从不知道要从口中吐出这个名字有这么困难。

  他的祈祷无效,许牛的拍手喜喊粉碎了他的冀望。

  “是啦,就是这个怪名字──端木茱萸!”

  第四章

  自他离开,茱萸只是麻木地过日子。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受到那么大的影响。

  一如平常的生活,一如平常的人事物,唯一改变的只是那个来了又走的过客,如此而已,却整个感觉都不一样了。

  笑,笑不进心底,宁和人心的淡泊也不再让她戚到平静,她想的是和他愉悦谈笑的开心时光,想的是为他掌灯将他容貌烙进眼中的静谧时刻,却……无法再重温了。

  这只是他的路过之处,他离开了,她也该回到之前的生活平静度日,但,好难,真的好难……

  “茱萸姑娘她是怎么啦?”这些日子茱萸的改变太明显,就连村民们也察觉,趁着看病时都免不了悄声地问个几句。

  瞄了药室一眼,韩珞忍住叹气的冲动,若无其事地绽放柔笑。“没事啊,她本来就不多话,您又下是第一天认识她了。”

  韩珞真想为自己扯谎扯得面不改色的功力拍拍手。茱萸平常虽然话炎多,但脸上灵动生气的表情完全补足了她的沉默,然而那张丽容现在却是死气沉沉,失魂落魄的状况已经严重到让她不放心将病人交给她,只敢派她做包药这种简单的工作。

  身为母亲的她当然想找出原因,但茱萸的个性她很清楚,只要是她不愿意说的事,就算软硬兼施也没用,她还以为丈夫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偏偏平常关心女儿至极的他,在这种紧要时候反而毫无动静。

  “孩子大了,给她一点空间。”当她主动提起时,他甚至还淡淡丢来这句令她傻眼的话。

  他若真有这么豁达,她哪还会老是被他气到哭笑不得?想到丈夫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正在开药方的韩珞难掩懊恼,执笔的手用力收紧。他肯定知道一些事,却不愿透露玄机,任由她和煦儿急得团团转,好气哦。

  村民听到回答还是觉得怪怪的,但此话出自聪慧又温柔的夫人口中,大伙儿对她只有尊敬佩服,哪会想要质疑她呢?

  “……也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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