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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元府夜宴,宾客盈门。

  经商起家的元府,近年来在京城的生意愈做愈大,范畴扩及食衣住行各业,是城里举足轻重的商家之一。今夜元府大肆庆贺老夫人寿喜,众多高官巨贾纷纷上门祝贺,足见其在京城的地位。

  酒足饭饱之际,客人们三三两两聚集成了几个圈子,热热闹闹闲谈起来。其中最吸引人的,是凉亭里的那群人,从原本少数几人,一下子竟聚集了一、二十人围观;那些后来才围过去的,原本单纯只是凑热闹,待多听了几句,倒也听出兴致来了。

  “是真迹吗?”当中有人问。

  “当然是真迹。”

  不容反驳的声音立即答道。此人坐在铺着软垫的青花石椅上,手中小心把玩着一面开展的折扇,略肥的脸庞显得十分得意自豪,应是此物所有人。

  “这是什么奇特的扇子,如此宝贝?”人群后方有人不识相地问。

  “嗟!”扇子主人立即赏他一枚责怪的斜眼瞪视。“这可是雩姬的亲笔画作呀。雩姬,你应该知道是谁吧?今年被谈论最多的沈府千金沈雩啊。”

  “沈雩?!”惊呼声中立即夹杂不敢置信的讨论声。

  说到沈雩,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她的画作从不做买卖也不外流,你怎么可能拿得到?更何况谁也没看过她的画,关于她的画技都只是传言,谁能证明这真是她所画?”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不信地嘘道。

  扇子主人可得意了,一点也不怕有人来踢馆。这把小小的扇子花了他好多银两才辗转购得,不好好炫耀一番岂不可惜?

  他一手捧着扇面,一手用食指点在左下方一角,那朵比半颗米粒还小的淡粉色荷花上,没凝神仔细看还真看不到。

  “看见没?这不就是沈雩作画的特色?是什么大家都知道吧?”

  这些向来喜好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们,自认为文人雅士,将一些流行的讯息背得滚瓜烂熟,一听见有发挥表现的机会,马上有人抢着回答:

  “不题诗、不落款,画风缥缈写意,只在画上不显眼处随意点上一小朵荷花。”

  “单凭这几点就能断定此画出自雩姬之手?她画作的特色早就众所皆知,但除了少数皇室成员和沈府亲戚曾窥得其画之外,根本无人能作证。只要功力足够,随便一个画师都能够画出特色相似的伪画来。”

  抱持怀疑态度的人远比相信的多,扇子的胖主人额角不由自主泌出薄汗来,心想该是使出必胜绝招的时候了,于是将扇子往高挂的八角灯笼一照,扇面上立即出现隐约可见的水字浮水印记。

  “啊!是用清水堂纸作的画!”没想到真是沈雩真迹啊!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亲眼所见。

  “如何?清水堂纸是皇室御用纸张,只有受宠的贵族才得以获赠,雩姬曾多次替皇上作画,得赠纸张是理所当然,一般人能用这种纸画假画吗?大概不可能吧!”胖主人得意洋洋、满面春风,虽付出庞大金钱,才换来这么一小幅画作,但看见大家既惊讶又羡慕的眼神,仍是觉得这钱花得真值得。

  “李兄,敢问您这扇子在何处购得?”当下有人讨好地询问起来。若也能拥有一幅雩姬的画作,那可真是面子十足哪。

  “你以为雩姬的画随便就买得到吗?这可是我花费好多功夫、托了好多人打听才买到的。”

  “那,可否私下将您所托之人介绍给小弟,小弟必定好好谢您。”

  “这……可没那么容易。托了好些人,有好几个都是外地人,行踪难寻,就算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这倒是实话,胖胖的李公子为难着。

  “不是听说沈雩被退婚之后,沈府就举家搬到南方去了?那往南走前到沈府买画不就得了。”人群中某人提议着,语毕立即被耻笑道:

  “这位公子肯定是刚到京城的吧?”大家听了,随即哄然大笑。

  “沈府是怎样的人家,需靠卖画维生吗?虽说年中被状元郎退婚影响,无颜立足京城,因而举家南迁;不过,毕竟是皇族贵冑,岂是能让人随意登堂入室的。”

  “既然沈府不需靠卖画维生,那么敢问李兄,为何能购得此画?”被嘘笑的青年不服道。

  “这话再次证明你是外地人。小老弟啊,沈府往南搬迁,传闻沈家小姐被逐出家门也不是新闻了,怎么你都没听说呢?”

  “什么?!被逐出家门?娇滴滴的侯门千金被赶出来,一个人怎么生存下去?沈老爷未免太狠心了!”

  “所以才会不得不拿画作出来卖呀。”李公子又趁机炫耀一下,轻轻用扇子搧搧风。呵,用这么名贵的扇子搧风,就是特别凉呀。

  眼见凉亭处聚集的人潮愈来愈多,都挤到花圃上,踏扁了好几株花儿,元府少主人元震只好暂缓和友人的寒喧,往亭子走去,远远地就听见一、二十个人正在谈论雩姬的事情。

  “……如果雩姬真如传言的荒淫不贞,她的画怎还会有人愿出高价买下?”那外地青年充满好奇,恨不得一下子全问个清清楚楚。

  李公子好整以暇地搧搧凉风,将京城人们心中所想一一说给这个外地来的小土包子听。

  “雩姬被退婚的真正原因谁都不知道,再多的流言终究还是流言,谁能真的咬定是她不贞不洁所引起?没人敢断言嘛!可是你想想,她的画,是上献帝王,得到皇上肯定与喜爱的,我们这些寻常人家能够欣赏到皇上喜爱的画,是多么教人感动的事儿,管她雩姬私生活如何,得以亲眼一见她完美的画功,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如此啊。”青年喃喃自语,目光如同其他人一般,艳羡地胶着在那把扇子上,心里倒是在衡量思索着:到底那把名贵扇子的价值,是出在画作本身的画功上,还是画者的名气上?

  “李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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