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谢上薰 > 寻妻启事 | 上页 下页


  “海,柏雅器。”以侬活泼的向他打招呼。“好难得看到你,你最近好吗?怎么没看见你的小妹子和你在一起?”

  柏雅器苦笑,“怎么每个人看到我,都在问我的小妹子呢?”

  “不对吗?我可没忘记,在我出国之前,只要看到你柏雅器,旁边必定跟着孙巧灵。对于那些爱慕你的女人而言,这实在是非常沉重的打击。”以侬笑意可掬,并无讽刺之意。“这次回来见到二哥,我头一件事情便是问他:‘柏雅器和他的小妹子仍旧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吗?’对不对?二哥。我就是这样问你——二哥?”以侬奇怪二哥并无回应,便转头看向他。

  辜重鸣根本没在看她,也没听见她在喳呼些什么,从头到尾,他的眼晴只盯在一个人身上,那是朱丽儿。她虽然天生一副幽闲贞静的风度,但也没必要见了帅哥就忙着把自己藏起来,怪只怪辜以侬的身形不够高大。

  朱丽儿站在以侬背后,一动也不动,低头凝视自己的鞋尖,比古代的大家闺秀更加中规中矩。只有她自个儿知道,她的心呀怦怦地在狂跳,她的脑袋也开始眩晕,浑身突然麻木了,她动弹不得、开口不得,只巴不得能立即从这世上消失了才好,偏偏只能呆站着任人打量,心里焦急,无奈已是身不由己。

  辜重鸣一确定是她,立刻紧迫盯人:“丽儿!你是朱丽儿,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你好吗?丽儿,你看起来没什么改变,只是头发长了……怎么?你为何不敢抬头看我?”他伸出右手,将她的下巴抬高。

  两人的目光终于相触。她的心跳得更快而呼吸急促起来,脸上漫上一层浅淡的红晕,眼里跳跃的是惊喜、慌乱、无奈和满满的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么巧呢?他居然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状况之下?

  “嗨!”她有气无力的发出这一声,好不容易的。他微笑起来.将她从头到脚掠过了一眼,停在她白里透出一抹娇红的脸上。他的目光变得软柔菜地,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你就只会说这一句吗?”

  “你好。”她的心神紧绷而无措,有些神不守舍。

  “很好,多了一个字,再来呢?”辜重鸣更往前靠了一步。

  “呃,再见。”丽儿猝然转过身,以异于平常的快速脚步从他身旁走开,目标直奔饭店大门。她想,大庭广众之下,他应该会很有风度的让她走吧!

  辜重鸣有一瞬间的错愕,似乎不敢相信她居然就这样的逃开。“丽儿,你站住!”他提高声音,脚步随之移动。

  听到他这一句,她吓得回头一望,哇!他追来了!她不得已只好用跑的,一种悚然的惧意流过她全身,让她的双脚有些发颤起来。她不懂自己在怕什么,当年负心的人是他,狠心一走了之的人也是他,凭什么在过了长长的十六年之后,又对她丽儿长、丽儿短的?但她就是紧张,只知道自己不能再面对他,也不愿意再面对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唉,她无暇多思了,脚步加快,活像后面跟着的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魔鬼。

  “丽儿,你不要跑——”辜重鸣紧跟在她身后,高声喊着她。

  你不要追来,我自然不跑!她心里这样狂喊看。不过,没关系,饭店大门已在望了,一旦跑出去跳上计程车,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但她显然忘了,辜重鸣人高腿长,他不愿在饭店里太过于引人侧目,但一旦追出了饭店大门,不等朱丽儿有机会招来计程车,旋即捉住她的臂膀,强使她转身来面对他。他厉声责问:“你为什么看到我就跑?”

  丽儿止住呼吸,一副被吓傻的模样。“我不知道,我很抱歉。”她喃喃道,知道自己此时的蠢相一定丑毙了,但她就是表现不出潇洒的风度。

  天哪!就让她化为一股蒸气马上消失吧!要不然,挖个地洞将她掩埋起来也可!就是别教她继续在他面前丢人现眼。

  他笔下的女主角何其潇洒,与旧情人重逢,是有那么一刹那的错愕,但随即抚平情绪,轻松自如的闲话家常,互道别来无羔,互许别后多珍重。从此,不再有纠缠,牵扯。多好!怎么事到临头,她却学不来呢?还是她笔下的女主角,只是她的理想化身?

  尽管,她活似掉了三魂七魄般的忘神,但她依然可以看清昂然伫立在她跟前的辜重鸣。他瞳孔里的专注依旧,宛如他不曾消失掉这长长的十六年,他的眼、他的唇角,一样漾出自信又自负的笑容。

  就像电光石火般,记忆里那张年少的俊脸。跟眼前这张精明、冷静、成熟又世故的俊颜迅速重叠。意识迷蒙间,她不自觉地用手按住胸口,仿佛有人要捏碎她的心,好痛!

  “丽儿,你不舒服吗?”辜重鸣轻唤她,因为她眼神怔忡,脸上的表情是泫然欲泣的。

  瞬间,她人回过神来。“我没事。”她费了很大的劲,按捺住胸口的颤动,故做成熟世故的说:“很高兴再见到你,只是……太意外了!真的,作梦也没想到,以为永远都不可能再见面……”讲到末尾,她的声音已含糊不清,自己都不知道在讲些什么,只有再陷入长长的沉默。

  为何不告而别?为何在对她许下山盟海誓之后,又狠心一走了之?缠绕在心头好多年的困惑,几乎要突兀地冲口而出。倏地,她明白了,明白自己并不像外表所表现得那样不在乎。

  长久以来的无怨无悔,原来只一层华丽的包装纸,根本经不起面对面的解剖。她曾臆想当年的他或许是厌烦了她的爱娇与依赖,看透了她终究是配不上豪门的平凡女孩,但是,她从来不奢求高攀的呀!对于他的真实身分,她还是在最近几年他回国接掌鹰羽集团后,才偶然从报上得知的。纯纯的初恋,是只看得到理想、梦幻,而看不清现实的。

  奈何,人终究要面对现实,活在现实里。她曾自苦,她曾自闭,直到她认清自己的爱情已幻灭了。于是,她强迫自己当个没心没肺的人,一天活过一天,等待时间解决一切。谁知,人生总是在意料之外。

  “又闪神了?”辜重鸣带着爱恋的眼光,用手环住她的肩:“你老是若有所思的,教我又好笑又迷惑。你仍然是我的白瓷娃娃.一点都没变。”

  她原本耽溺的思潮被打断,整个人的魂魄全清明了。没有变吗?不,不,是十六年,不是十六天哪!如今早已人事全非了!

  她头一个想到的是小千喜。她是朱家的血脉,老父生前最遗憾大姊没让小儿子过继姓朱,而千喜的出生弥补了老父胸口的黑洞。万一,辜重鸣知道了千喜的存在,他有可能会夺回亲骨肉,强迫千喜改姓辜。

  想到这,朱丽儿的心又在淌泪了。她这一生最愧对的是老父老母,她唯一能补偿的,就是让千喜延续朱家的香火。往事如梦,原是不用再追忆。她突然想挣脱这一切,回到原点,回到只有她和千喜的安宁日子。

  “先生,你认错人了!”丽儿突然冷起一张脸对他说。然后,她撇开脸,挣脱出他的掌握,往前跑开。撇眼的阳光像要将人蒸融了似的,她的心慌慌,她的眼花花,穿越马路时还差一点给机车撞上,她可怜的右脚登时扭伤,跪坐在地上。怎么会这样呢?是天意不可违吗?她在心中哀戚的想。

  辜重鸣走来她跟前,从鼻孔里哼出气:“你一定要逃开我,是吗?”

  她只是低下头,盯住那正狠狠发痛的足踝,再也不吭一声。阳光遍洒全身,她的思绪亦晃漾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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