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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韩宝玉略略放松手上的力量。“你故意要柔娃死?”

  少杰眼泪流出,这几天他真的好害怕。

  “叔叔,我没有想要柔娃死,你要相信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我只瞧着柔娃蹲在那里,心想只要她消失了,叔叔就会爱我,可以做我爸爸了,……我真的没有置她于死地的意思,……”

  韩宝玉抓住他重重掴了他二巴掌,怒吼:“一个人除了死亡还有什么消失的方法?韩少杰,我一直待你不薄,别人看轻你的时候,我鼓励你,因为我相信你有出头的一天。可是你却这样回报我,你太令我心寒!”狠狠将少杰摔在地上。

  少杰嚎陶大哭。“叔叔,不要?弃我,是你答应要当我爸爸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鬼话?”

  “柔娃去东京那次,你让我睡在你房间里,你说你有了柔娃所以不能当我爸爸,所以我就想只要柔娃消失了,我就可以取代她的位置,得到你的爱了。”

  韩宝玉呆住了,坐在床沿一言不发,少杰的啜泣声似在控诉他的毁约。他心念急转,黯自伤神,到今天他才恍然自己是彻头彻尾失败的人,总是把感情的问题弄得一塌糊涂,……罢了,罢了,往事已矣,来日可追,然今后海阔天空,他要一个完整、崭新的开始。一个惊人的计画就在这时候决定了。等少杰安静下来,他要他出去,警告他这是一件意外,他不要柔娃发现真有人不利于她,活在不安恐惧中是最可怜的,而且他确信胆小的少杰不敢再犯第二次。

  “叔叔?”

  少杰回头胆怯的叫一声,韩宝玉挥挥手要他走。

  “你已经不小了,应该能够明辨是非,我不想再说你了。”说完,关上房门,下了锁。

  少杰久立不动,直至明白叔叔这扇门不会再为他打开,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自己的世界。

  次日,韩宝玉没去医院,到公司宣布结束营业的打算,然后开始着手整顿未完的业务,准备在最短时间内做好。

  以前他努力工作拚命赚钱,是想做给左家的人看,如今不需要了,他想趁着还年轻去做真正想做的事,这次,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了。

  柔娃出院那晚,韩宝玉到她房里深谈。

  “乖宝──也许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乖宝,你已经十七岁,不用爸爸每天盯着你,你可以慢慢独立了是不是?”

  “爸爸!”她发觉他今天很不一样。

  “难道你还不能自己照顾自己吗?”

  “爸爸怎么了嘛,突然说这些奇怪的话。”柔娃不安的嚷嚷。

  “记得有一次我同你说总有一天我将游学欧美,现在就是时候了。”他当女儿是朋友般的述﹛R“柔娃,我真的累了,有必要重新调整心情,我已经决定要去了。”柔娃咬唇不语,突来的讯息她一时无法接受。

  “你是我唯一放不下的,不过,看你暑假在公司打工表现得很有责任心,我想,你是长大了,不必我再盯着你。”

  “去多久?”

  “半年、一年、二年,或许更久,我不知道。”

  柔娃泫然饮泣,但她忍住了,她了解爸爸就如同爸爸了解她,一定发生了某件事使他整个人改换了心情,她现在不能问,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查出真相的。“您会写信给我吗?”柔娃知道阻止不了,只有忍痛默许。

  “我会的。”韩宝玉含笑抱住女儿,心想这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不管他回不回来,跟女儿的关系将会重新定位,亦师亦友,亦父亦女。

  孩子逐渐长大,他也觉悟不可能永远当她是“乖宝”,不如趁这段日子互相重新适应、改变,虽然有点心痛、不舍,但也管不了那许多,他自己快发狂了。

  第六章

  亲爱的老爸:寄去的冬衣收到了吗?又将过年了,我想你是不会回来,今年这个寂寞的年不知如何打发?爸,你一个人异乡求学,难道不寂寞吗?我还是不懂,你在环游世界作艺术之旅后为什么就在美国三藩市留下来,进入什么艺术学院,你又不是没读过大学,它对你那么重要吗?我真的很不服气,居然被人抢走你的心。

  请原谅我的无知和任性,可是不发泄一下很难受,我是那么盼望再见到你,但你好象一点都不在乎。

  哲人说:“能思想,能领悟,能欣赏,能感受,还都是快乐的保证。”看你近两封写来的信,笔调比从前的活泼开朗,你修的艺术课程正对你胃口吧?你能够再开心起来,我也很高兴,一时的寂寞只好忍耐了。

  家里一切都好,大小平安。我的功课逐渐加重,所学的也更难,道揆建我找去同一家补习班,口碑不错,我已经报名上课,所以寒假也不得闲。奶奶说你出国前为我在邮局存了一百万,真是感激不尽,我这么大了,大伯二伯拿钱给我真教人窘死了,没父母在身逆的孩子真可怜!二伯为了能陪伴爷爷奶奶,接受中兴大学的教席,如今我勤于向二伯和伯母讨教英文,我有个计画(当然必须你点头才行),联考后结合堂兄弟妹、道揆、清屏他们一块去国外自助旅行,如果少杰听话,我也会邀他去。

  说到少杰,他改变了不少,小达和小敏同他很亲,他人也因此渐渐开朗,每两星期我动员弟妹去公司打扫大楼,他总是跑第一,我发现他比谁都做得好做得快,也许他以后会是一家清洁公司的老板哦!好消息说完了,有件不太好的消息想想还是不该瞒你。妈妈前些日子再婚了,新郎和二伯父同行,我本来不想去观礼,美风阿姨却到学校接我,她说我不去妈妈会很伤心。对方是个普通的中年人,我总兔得他配不上妈妈。

  爸,我好想见你,下次寄张相片回来好吗?祈祝顺遂!柔娃敬上

  春去夏至,季节的变化花儿先知道了,该开的开,该谢的谢。鱼雁往返中柔娃对事的看法不知不觉也在改变,父亲的快乐和寂寞她总能从信中读出,看看眼前幸福的例子,她已能够体谅父亲多年未言的苦楚。

  二伯和二伯母这对异国夫妇话可真多,有时国语有时英语说得其乐融融,柔娃渐受熏染,不再以为夫妻不吵架就是幸福的保证,不,那反是危险的讯号。

  大家皆同情她父走母改嫁,待她无一样不好,她反而难受,把心思都用在功课上。宋道揆以第一志愿考上了台大商学系,北上那天,柔娃去车站送他,取笑他菜鸟别被老鸟唬住欺负了,想赶走离别愁绪。这一年,道揆给了她很大的安慰,父亲刚走那个月,几次因思念、寂寞而落泪,道揆总能发现她哭过了,装疯卖傻的逗她笑,不然便设法转移她的注意,逐渐取代父亲昔日安慰她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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