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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秦媚雪的一条小命暂时保住了,但残留的余毒使她陷于弥留状态,连龙湖和秦药儿均束手无策,大家心中都有数,除非三日之内赶回沧浪岛,一生专研疑难杂症的秦守虚或可看出她身中何毒,勉力救活她性命。

  要命的是,三日之内根本赶不回沧浪岛。

  若是在陆地赶路,白日飞马驰聘,夜里施展轻功,如此日夜兼程倒可勉强赶到;难就难在江南多水路,限制了人力的极限,同样一段路,坐船当然比骑马慢多了。

  龙湖虽是秦守虚的爱徒,但他拜师学医主要是为了龙家的药材生意,也钻研了几帖强身健体的单方,在药铺子里大受欢迎;甚至瘟疫、疥疮、心疼症等等较难医治的痛他都有能力救人,当然解毒的药方他至少懂七十种,但他毕竟不是秦守虚,对于那种连见多识广的江湖人听都没听过的怪病或奇毒,他就缺少研究的热情了。

  杜放鹤不死心的欲将整瓶解毒丹让媚雪服下,龙湖阻止他:“药不对症,解药反成了毒药;若是有效,三颗已足够。”

  杜放鹤咬紧牙。“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声音硬咽住。“不,我受不了!一定有法子救她的,她不能死。”一阵心酸使他闭上眼,热泪涌滚,忍着不教它抛落,却灼炙得令眼皮子疼痛。

  “同命运搏一搏吧!”龙湖安慰他。“我下令‘青龙社’的下属沿途安排接应,日夜不停的赶路,或有一线生机。”

  朱旅星突然开口:“我可以动用官府的力量……”

  “万万不可。”龙湖皱着眉说:“据报,有条船上的人曾瞧见一名女子突然由水中冒出来,上了一艘官舫,这件事恐怕已牵扯上官家,在敌我未明之前,还是别现身的好。”

  杜放鹤神色一动,莫非又是宝贤王和上官楚下的毒手?

  “那般官舫现在何处?找到他们或可找到解药。”

  “他们既敢明目张胆的下毒,又岂肯将解药给你?江南这么大,他们又有官家掩护,短短三日如何找得到真凶?”

  “啊,啊!”杜放鹤痛苦地出心底发出悲鸣:“她的命是我所救,如今竟要因我的缘故而断送吗?天哪!为何不教我喝下那杯毒茶?犯错的人是我,不是媚雪。”

  他的心口抽痛了一阵又一阵,真正后悔少年时的莽撞。

  龙湖出去联络杭州分社的弟兄,客店里三人也不能做什么,晚饭开出来,秦药儿坚持由她看顾媚雪,把两个男人都赶出房间。

  她对待一班男子或许称不上一个好字,但对于善待她的女性,却奇怪地狠不下心肠。也是她看不惯这社会已经太独厚男人了,不必多个她再凑上一脚去巴结男人,而天生弱者的女性自然需要多加保护,尤其像媚雪这样身世坎坷的女孩。

  “如果让我抓到那该死的多儿,非教她也尝尝毒药的滋味不可。”

  秦药儿的脸上掠过一抹迷思:“以为嫁给侯爵从此就能够享尽荣华富贵,神气兮兮地作威作福,人生好不快意哉,谁知好处没享受到,倒先沾了一手腥。这杜放鹤到底做了什么,对方要这样赶尽杀绝,接下来又有什么磨难在等着媚雪?”

  “不行,不行!”她喃喃道:“还是叫爹悔婚算了。”

  她与杜放鹤非亲非故,更谈不上有感情,要求她“患难与共”是不可能的,她之所以还站在这儿,完全是为了秦媚雪。如同杜放鹤瞧她不顺眼,她对他同样感冒得很,因为他“有眼无珠”没有爱上她,伤了她小小可怜的自尊心,既然她不能怪罪于当时昏迷不醒的秦媚雪,只有将罪名一古脑儿全加在杜放鹤头上。

  总得寻一个替死鬼好把气出在他身上,才能活得轻松写意啊!这是秦药儿的想法,当然,不用指望她会半夜作噩梦,良心不安。

  她的心境素来多变,才不管他是皇亲国威,没便宜可沾,就闪一边去。待救醒媚雪姊姊,且瞧她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劝服媚雪打道回沧浪岛,只因杜放鹤是一个麻烦。

  只是,媚雪有醒来的一天吗?

  蓦然,她背脊一僵。是谁?她的身后只有一扇窗,在没有听到一丁点异响,感觉有人人侵之前,屋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就在她背后,她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却感觉到他的存在。如此强烈的存在感,来人必是她前所未见的当世高人,他若不愿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她相信她至死都不会知道。

  来人故意惊动她,药儿知道,这是他有恃无恐,其中的用心更令她惧怕,她想到床上的媚雪,她必须保护她。这念头刚升起,身形甫动,一股真气透射进她腰后两大穴,整个人便软绵绵的趴伏于地,手脚无力,张口无声,却又没昏死过去,急得她直冒汗。

  白云公子从头到尾没有多看她一眼,只专注的凝望榻上行将凋零的花仙。

  这群笨蛋,全都是半吊子!她身中奇毒再不及时医治,只有棺木一具以待来生。

  拉起她的手诊脉,复拨开她的眼皮,见目已浊黄,情况十分不妙,顾避不得嫌,亲手将两颗丹丸融于茶水,喂她服下。他跌坐于榻上,让媚雪依样跌坐于身前,七根金针依序插入她心脉、手脚等处穴道,四手交握,真气缓缓送入她体内。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媚雪“哇”的张嘴喷出一大口黑血,全数喷在白云公子雪白的衣襟上,触鼻腥臭难闻。他没有嫌恶,反而面露欣慰之色,收回两掌,翻转她的身了,双掌再贴于她后背准备逼出剩余的残毒,一刻钟后,媚雪又吐出两口黑血,第三口血已见红。

  取出金针,将她平放于床上,她的脸色虽仍苍白,但眉宇间已无黑气,这条命算是拣回来了。

  明知她的存在只有为自己带来痛苦,白云公子仍不能不救她。

  倒了些茶水将手中弄湿,为她拭去唇角的血渍,温柔地、细腻地……他猛然倒退一步,有点失去控制的把手巾丢开,仰天长叹了一声。

  “我在做什么?我究竟在做什么?”他自问,在内心呐喊:“老天爷,她已然名花有主,对方若是不相干的人,我当可全力一争,然而,他竟是我的……我还知道羞耻啊!”

  雕像似的表情,揉和了情劫难逃的所有情感,短暂的时间神智一片空白,只留下引人遐思的脸孔在眩乱的眼前晕麻他的神经,忘了他的心正沉痛地哀泣。

  直到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似大梦初醒,喟叹着,将一瓶丹药搁置枕边,来时无踪,去也无影,不留片羽。

  朱旅星推门进来,首先怪叫:“怎么回事?”杜放鹤和龙湖抢入,只见平日趾高气扬的秦药儿倒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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