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谢上薰 > 名花与枭雄 | 上页 下页


  对呀,我以前怎么没想过,怕姊姊嫁出门遭丈夫错待,可惜了她一身才情,不如改嫁为招,一个赘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负姊姊!她开心,我安心。”

  “阿诺,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朝他耳孔大喊。

  “哇啊!”他跳开,险些跌坐地上。“我一天要提醒你几次你才会记住,你是大家闺秀,不可高声说话,不端庄!”

  “如果我遇到一个耳背的人怎么办?”她反应可快了。

  他脸上闪过一缕尴尬的神色,她则笑翻了天。

  “难倒你了吧!道学先生。”

  “算了。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爬树啊!”她两眼笑瞇成一线。“难道你喜欢被人说成“百无一用是书生”吗?

  莫非你一点都不渴望成为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汉?你不是这样的人吧,阿诺!我们可是孪生姊弟,既然长得一模一样,我会的你应该也会才对嘛!把你自己交给我来磨练好吗?不只爬树,我们还可以比赛在树上盖小木屋……”

  “等等!你一直说一直说,说得我晕头转向,又想骗我点头对不对?不行!”郭铁诺让头脑清醒一下,才敢开口:“我是书生不是武夫,什么雄赳赳气昂昂的?又不是上战场杀人,把自己弄成四不像才难看,而且当今太平盛世,书生很有用的。再说,孪生子也不可能样样雷同,你不服气,背一段《孟子·尽心》篇出来听听!”

  这正触着了贞阳的痛处,转过身不理他,可爱的头颅垂得低低的,纤弱的两肩抽搐着,掩脸泣道:“阿诺,你好残忍,故意刁难取笑你唯一的小姊姊,你一定天天偷拔蝴蝶的翅膀,才养成这颗铁石心肠!”

  “我没有。”明知她不是真伤心,郭铁诺也无法置之不理,站起身让端坐如仪的贞阳偎靠在他胸怀里,柔声道歉:“你身为女子不考状元,自然不必熟读诗书,是我胡涂了。不要难过好不好?”真是被她吃定了,没办法。

  她的声音闷在他怀里,低低柔柔的像在撒娇。“我当然要难过,除非……”

  “除非什么?”他已猜中八、九成,内心又开始无言的挣扎:答应她?拒绝她?

  她现在可不难过了,兴匆匆的从怀里取出一张设计图,献宝似的摊给他看,理所当然的说:“我要这个,阿诺,你命工匠做一个给我。”试问,像她这样出身的千金小姐,平日连大门都走不出去,设计再棒的机关图若无材料工具和巧手工匠的协助,又有何用?当然是有人赞助她完成梦想,过去靠杜秀山,今日靠郭铁诺。

  郭作云因病辞官,后来病养好了,却喜往名山遍访禅寺,不大理会俗事,家里大小事务几乎全由林总管帮着郭铁诺在处理,贞阳要用钱倒也方便。郭铁诺机智精明,熟通时务,这个少年当家倒也做得有板有眼,博得乡里人人赞扬道:这位郭少爷当真年少有为,十五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人,过两年必然进士及第,到时可就四代为官啦,真是咱汾阳人的光荣!而且,人家不是读死书的书呆子,听说会做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说是什么机关的。

  为了留一点给外人“探听”,郭作云早吩咐由郭铁诺和工匠接触。如果郭铁诺也无法向工匠讲解清楚,万不得已,只好瞒着父亲,由贞阳改扮男装亲自出马。

  “你要这个做什么?”图上画了一个类似竹笼的东西。

  “用这东西代替秋千,旋转时就不怕一不留神摔飞出去,比较安全。”

  “好,我马上叫人做。”他很难得答应得如此爽快,因为他总是不死心,想把贞阳改造成乖乖牌的大家闺秀,是故每次都有争执;不用说,他总是十次九输。

  郭作云就比他看得开,努力了一阵子,很快放任不管了。最难忘的一次,是他想来个釜底抽薪,搜空贞阳房里那堆奇书怪志,教她无书可读,久而久之自然会“改邪归正”!奇怪,他居然一本也搜不到,想想大概是贞阳天才得在房里做满机关,把书藏得教人找不到,自忖,这也是一种天分,勉强不来,便不再干涉了。孰料,最简单的机关就是把书藏到乖宝宝阿诺的房间里,再安全不过。

  “阿诺,你最好了。”贞阳开心的搂住他脖子,猛地亲了他额头一记。

  “姊姊,你是大家闺秀,不可以抱住男人就亲。”阿诺心里甜滋滋地高兴得头发昏,一张嘴还是忍不住“本能”的纠正她。

  “阿诺,你好啰唆哦!我当然不会随便抱住男人就亲,我只亲你耶,因为你最好了,每次都帮我,即使唠叨了些,我也可以忍受。你不喜欢我亲你,那我以后都不亲嘛!”

  “我没说不喜欢啊!”他才舍不得放弃。

  “走,去看一样新玩意。”姊弟两人手牵手来到绣楼前。

  贞阳朗声朝上头高喊:“寒碧,把东西放下来。”

  原来是一条五彩斑斓的绳梯,由二楼直垂至一楼地面。早有聪明的丫头将棉被搬过来。“这……做什么?”他有不好的预感。

  “你不是讨厌进此楼吗?”她实在不好意思自称“绣樱”,里面连一条绣花线也没有,早被她东更动西改装的布满陷阱,不小心误触机关,不是飞针如星雨洒下,就是一泡黑墨汁横面射来,可不是好玩的!所以说阿诺是“君子不进女子闺房”的道德守护者。

  “的确,从正门进去挺危险的,所以,我特地做了这个,你直接攀爬上去,保证没有陷阱,安全无虞。此外,另有天大的好处,每天这般爬上爬下的,比爬树更能锻炼体魄,很棒吧!你不敢?地上铺了三层棉被还不够?我示范一次给你看!”

  “姊姊!”他呻吟一声。

  来不及了,贞阳手脚并用的沿绳而上,将地上的人的视线不断往上带高,然后彷佛毫无重量似的轻巧翻上三楼,大功告成!阿诺失神的跌坐在棉被上,浑身乏力,额上、背上至是冷汗。他简直没办法了,而她竟是他的孪生姊姊。“阿诺,快上来!”

  “我要回书房念书。”

  “做什么啊?不早不晚的念什么书!”

  “我将来要做大官,才有本事养你一辈子,然后“买”一个丈夫给你。”用招的怕也没人肯牺牲了,他愈来愈感到悲观。

  “买丈夫做什么?你有钱就再买一个机关给我吧,我去画图样!”

  郭铁诺转身就走,装作没听见。

  不过,他不再怀疑为什么贞阳是姊姊而他是弟弟,光看她有如猿猴般的身手,可想而知,在娘胎里她也会“一马当先”的钻了出来!

  郭贞阳,十七岁,一个不像大家闺秀的大家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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