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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劲苍将要去的地方,是个完全陌生的边城——归化城,从太原府到归化,至少要大半个月的路程。

  被父亲赶出家门后,他一路上靠做些零工和不时跟上一、两个商队马帮讨口饭吃。

  直到某个霭气四合的傍晚,他终于踏上这座塞上名城。

  归化城在青山掩映之下一派苍郁生机,扎达海河从归化城北边的大青山峡谷流出,环绕城墙,往西南方向而去。

  沿着扎达海河的两岸,在宽阔的河滩地上,一字排开的是热闹的贸易集市,集市中万头攒动,交易的牲口被分门别类地拴豢在临时搭起的木栅里,牙子们呼来喝去的招徕声与牲畜们的嘶鸣此起彼落。

  金劲苍狭长的双眸微眯,看着笼罩着青山头的最后一抹余晖,丹田一沉,深深吐出一口气。

  空气中混杂着林木的郁香、泥土的燥味和牲畜身上的腥膻味,交织成一片迥异于家乡的粗犷豪迈感。

  这是自由的味道,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靠着一己之力开拓属于自己的天下,而不是整日看父亲、族中长辈的脸色行事,依循着金家数十年来的传统过日子,稍微想做些改变,就要招来无尽的谩骂和质疑。

  金家在前朝就是山西大户,祖父金硕泉更曾做过山西商会的魁首,那时的金家可是天下第一的煤矿巨擘,连街上的黄口小儿都知道,“天下之煤在山西,山西之煤俱在金”,金家家大业大,虽然经历了两朝轮替,但金家人凭着灵活的生意手腕,保住了大半家业。

  金明义掌管家业后,因为忌惮乱事再次发生,做生意的方式改为平中求稳,不敢冒险,金家拥有的煤区遍布整个山西,生意做得极大,几十年来的经营,陈规陋习不可谓不多,但金明义向来都谨慎小心地依循家规行事,虽然平稳却没法更上层楼。

  金明义共有十三个儿子,他最器重的便是三房次子,排行十一的金劲苍,他从小聪颖明理,天资不凡,十岁便能双手操算盘,打得一手“二龙戏珠”的绝活,十三岁便熟习心算,帐簿翻过一遍,便可马上指出错误。

  金家得此神童,如获至宝,全家上下自然都捧着,俨然以未来继承人的身分在培养他。

  金劲苍也不负众望,十六岁随父兄进入商场,童叟不欺、沉稳严谨的行商作风,一直为往来商人所欣赏,金父对这个儿子更加喜爱,事事必问过金劲苍才做决定。

  无奈家族大,纷争就多,掣肘相左之事频频发生,关于用人及煤矿开采方面的问题层出不穷,一有问题待解决,金明义便照着祖宗辈的老路子走,想要求新突破的金劲苍却无法认同,长年累积下来,便渐生离意。

  所以金劲苍在二十岁冠礼后,向父亲金明义递上辞帖,金明义的怒气可想而知,又过了半个月,任凭金家人如何苦劝,依旧无法改变金劲苍的决定,金明义这才明白,向来听话的儿子是决意要脱离家族生意了。

  金明义勃然大怒,狠揍了金劲苍一顿后,将他赶出家门,就这样,身无分文的金劲苍踏上了前往归化的路。

  “兄弟,傻站着做什么,快给老人家让让路。”一个穿着破旧羊皮背心的老牧民挥着手中的鞭子,赶着羊群,打金劲苍身边走过。

  金劲苍回神,一只只脏兮兮的羊儿咩咩叫着,从他脚边经过,羊骚味扑鼻而来,他没有掩鼻,反倒扯开方唇,淡淡一笑。

  目送老牧民赶着羊群走上专门交易羊只的“羊桥”,他抓紧背上的包袱,向河滩地走去。

  小贩们眯着贼眼,目露精光地打量着来往的顾客,哪个是大肥羊,哪个是穷瘪三,他们那双火眼金睛上下一扫,便有个底了。

  金劲苍赶了这么久的路,身上的粗布衣裳满是灰尘,满面沧桑,方硬的下巴胡子拉碴,样子很邋遢。

  卖马的小贩斜眼随意瞅了他一眼,脖子一扭,从鼻子里喷出不屑的轻哼,将搭在肩头的擦汗布巾一甩,转身去招呼别的顾客。

  金劲苍丝毫不在意,拍了拍马屁股,摸摸马儿结实的肚腹,熟练地扳开马嘴,仔细检查。“胸厚腿壮,牙齿白硬,鬃毛浓密柔顺,体型高昂雄俊,是匹好马。”说完,又安抚似的拍了拍马首。

  马儿嘶鸣两声,甩了甩头,乖顺地任他拍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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