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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黄小妹妹确实是因为杨综合医院急诊医师处置不当而死亡,孟律师为何不愿意替小妹妹讨公道?”一名记者提问。

  “急诊医师处置不当?请问医师如何处置不当?他的哪一个医疗步骤错误?记者先生,能不能请先仔细说给我听听看?”孟辰阳义正词严地反诘发问记者,声音隐约有怒火燃烧。

  这时更多闪光灯闪起,按快门的声音更是咔嚓、咔嚓地响,摄影师镜头也将他拉得更近,焦点集中在他那一张微微含怒,却又充满说服力的好看脸庞上。

  他眉峰似刀,目光锐利如剑,彷佛随时都能给敌人致命一击,被反问的记者一时也成了焦点。媒体镜头往记者的脸上带了一会儿,又转回孟辰阳身上,记者声音扬起。

  “杨综合医院急诊医师拒绝接收伤重的黄小妹妹,导致黄小妹妹必须转到距离更远的大型医院,一来一往的时间差导致黄小妹妹死亡,难道不是急诊医师处置不当、见死不救吗?”

  “你认真做过功课吗?你知道黄小妹妹伤重的程度吗?你知道杨综合医院医疗设备等级到哪里吗?如果你没做功课,就随意帮急诊医师扣上处置不当、见死不救的罪名,那是不负责任的说法。”

  孟大律师在镜头面前毫不畏惧展露他咄咄逼人的律师本色,接连将问题抛回给记者,媒体镜头又往被抛问的记者身上带了一会儿,立刻回到孟辰阳这头。

  孟辰阳见记者答不出话来,冷冷浅笑,那一笑再次引发一连串闪光灯,也被摄影记者牢牢捕捉住,孟辰阳从容不迫说:“杨综合医院只是小型地方综合医院,急诊只能处理一般轻微的皮肉创伤,黄小妹妹断了八根肋骨、头颅破裂出血、左右手脚全骨折,杨综合医院没有大医院才有的计算机断层、更没有血库,手术室等级也仅能处理简单外科小手术。

  “在这情况下,急诊医师的处理没有错,他若接下黄小妹妹才是见死不救。更何况,大家该追究的是杨综合医院急诊医吗?真正该追究的是黄小妹妹的亲生父母吧?是他们不负责任生下黄小妹妹,又将黄小妹妹托给生母前男友,让黄小妹妹有机会被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虐待致死。

  “现在黄小妹妹过世了,不负责任的生母生父竟然拿得出钱来委托我,想提告杨综合医院急诊医师处置不当造成他们‘深爱的’亲生女儿死亡。

  “我倒是想问问,一个对外宣称打零工维生,养不起亲生女儿而将女儿丢给生母,生母又因吸毒入狱再将女儿丢给同居男友,一个吸毒犯母亲、一个打零工维生的父亲,现在却拿得出一笔钱找上我想为他们失去的女儿讨公道,合理吗?

  “我的律师费不便宜,一场官司打下来够他们负责任的养活黄小妹妹三、四年了。你们这些记者不打算去好好了解黄小妹妹的父母吗?他们才是最该负责任的人!”

  语毕,孟辰阳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冷得像极地寒冰了。“不好意思,我赶时间,请让一让。”

  现场记者被冻得一时哑口无语,大家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个念头……果然是律师!孟辰阳往前,包围着他的记者往后退,麦克风虽是追着他,却没有人发问。

  孟辰阳走了几公尺,突然一个女记者提问:“孟律师不接医疗诉讼,是因为您的父亲吗?”

  他脸色转眼难看几分,停下脚侧头往发问的方向看去,一个长鬈发的年轻女记者,脸上流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挑衅地盯着孟辰阳。

  他婳眉,本在思索要不要回答,但下一瞬看见的景象让他异常惊愕。

  年轻女记者身旁突然冒出一个咖啡色魔物,有人的脸,但全身异常光滑,泛着泥土色的光……

  它不怀好意朝孟辰阳笑,孟辰阳愕然看着,而周遭没有人看得见魔物。

  他望向魔物,眼睁睁看着咖啡色魔物一寸一寸没入女记者身体,与女记者融为一体后,女记者头顶上开始冒出与魔物相同的泥土色光,很微弱的光。

  接着女记者又问:“孟律师的父亲是孟怀青医师吧?十六年前遭病患家属提告,指孟医师医疗疏失导致病患死亡。六年前,高院判决孟医师有罪定识,三个月有期徒刑,赔偿六百万,全案不得上诉。当时孟律师正在医院实习,后来孟律师放弃医学院,转读法律系。

  “孟律师是不是因为你父亲的遭遇,才坚决不接任何医疗诉讼?即使明知道医师是人,同样会犯错,会因为医疗措施处置不当致使死病患死亡,孟律师选择宁愿不看医师的错,站在医界那边,为他们说话……”女记者有如噬血鲨鱼,闻到血腥味便步步进逼,期待一口咬住猎物不放,吞吃下肚。

  孟辰阳烦躁的看着女记者头上那团冒不停的泥土色光,不知道是那恶心的光比较困扰他,还是女记者嘴里吐出的陈年旧事,比较让他心烦。

  女记者的犀利提问,他完全不打算响应了。

  孟辰阳快步往人行道旁走,站在大马路边招下一辆出租车,坐上车子离开。

  其实他的住处离他办公大楼,也不过是走路十分钟就到的距离。

  孟辰阳没料到,他这毫无辩解的一走,记者下一刻便让他成了热门话题新闻人物……

  §第五章

  气氛肃杀,极度的安静。

  孟辰阳回来半个多小时了,坐在餐桌边不发一语,紧绷着一张脸,单手摆在餐桌面上,食指偶尔在桌面上轻轻敲几响,脸上只差没写着“谁跟他说话,他跟谁干架”!幸亏邵一棻从小认识孟辰阳,很了解这家伙的身体语言、表情语言,更清楚他有时对你笑得灿烂,其实是正在对你抓狂,他有时说话语气异常温柔,其实是在宣告暴风雨已经接近。

  孟辰阳现在的表情,意谓着他可能接了一个非常重要又棘手的委托案,再不然就是遇上了难解困境。

  邵一棻想,最近有一起虐童案闹得沸沸扬扬,各家新闻媒体记者连手将新闻炒作得很大,说什么台湾医疗体系出现了重大问题、医师全然丧失医德,罔顾女童性命,导致女童延误救治死亡之类的耸动报导。

  更夸张的是,女童的亲生父母在镜头前声嘶力竭的哭喊着,要不顾一切代价为亲生女儿讨公道,还说要找最厉害、最有正义感的律师,让没有良心、没有人性、没有医德的医师付出代价……

  烤箱里的焦糖烤布蕾,再五分钟就可以出炉,邵一棻靠在流理台边,看着始终沉默不语的孟辰阳。

  最有正义感、最厉害的律师?

  不正是她眼前这位,浑身发出肃杀气息的孟大律师吗?

  邵一棻想,这家伙该不会因为黄小妹妹被虐致死,动了恻隐之心,决定违反自己绝不接医疗诉讼原则,接下那对无良父母的委托吧?

  烤箱叮一声地响了,她转身戴隔热套,端出了烤布蕾,在上面洒了一层糖,再用火枪炙烤出一层厚焦糖,热腾腾的焦糖烤布蕾被送到孟辰阳面前。

  孟辰阳看了看烤布蕾,再看看邵一棻,问:“你晚餐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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