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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平侯府

  今日是侯府三公子左之镇大婚之日,但他脸上没有丝毫喜色,更未身着吉服,只穿一件白色的单衣,外头裹着厚重的锦被,将被病痛折腾了两个多月的身子紧紧包覆起来,床榻旁还摆了个暖炉,即使如此,仍止不了从身子深处透出的寒意。

  他抬眸看着房里挂着的红色喜幛和贴着的金色喜字,只觉得无比刺目,胸口翻腾着一股怒气。

  左之镇今日迎娶的不是订有婚约的未婚妻,而是一名素未谋面的陌生姑娘,他不想娶,可他那位好兄长却径自替他做了决定。

  若是他的身子仍康健,哪由得了兄长如此摆布,可此刻的他重病在床,什么都做不了。

  “新娘进洞房喽。”

  他冰冷的眼神觑向被一群婢女和喜婆簇拥着走进来的新娘,毫不留情的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闻言,原本咧着嘴笑的众人顿时敛起笑容。

  喜婆脚步微微一顿,接着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又再度堆起笑意道:“哎哟,三爷这莫不是等新娘子等太久,怪罪咱们来晚了,你们还不快点将新娘子扶过去,三爷等不及了。”她使了个眼神,让婢女们继续往里头走去,同时悄悄打量了他几眼。

  三爷未生病前,也是个丰神俊美、风流倜傥的男子,但这会儿,他面色苍白,双颊消瘦凹陷,憔悴不堪,一脸死气沉沉,看来赵管事说的没错,三爷的身子怕是拖不了多久了。

  外人皆以为乐平侯左之佑替弟弟娶亲是为了冲喜,好让他的病能早日痊癒,可她与侯府的管事相熟,知道乐平侯其实另有目的。

  左之镇娶了亲,便是成家之人,乐平侯就可名正言顺同他分家,好将这个重病在身的弟弟给撵出家门。

  没了乐平侯当靠山,又得了重病离死不远,喜婆哪还会再把左之镇看在眼里,自然也没将他的话当一回事,径自指使两名婢女扶着新娘朝床榻走去。

  左之镇脸色阴沉,正要再开口喝斥,却瞥见盖在新娘头上的喜帕忽然滑落,露出一张清丽面容,但双眼却紧闭着,他再细看,这才发现她全身虚软,全靠着两名婢女一左一右撑着她的身子。

  他沉下脸质问,“她是怎么回事?”

  喜婆笑呵呵答道:“新娘子前两日染了风寒,今儿个服了药,这才昏昏欲睡,还请三爷见谅。”

  两名婢女将新娘子扶到床榻前,见新郎官躺卧在外侧,似乎没有要挪腾位置给新娘子的意思,两名婢女不禁有些为难的看向喜婆。

  喜婆扯开微笑,挥了下手里捏着的红色喜绢,说道:“哟,三爷,您瞧,咱们新娘子这模样娇滴滴的也算是个美人,您别恼,药效很快就退了,届时她就能好好服侍三爷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使两名婢女让新娘子坐到榻上,她再顺手硬是将新娘子往里头推了推。

  左之镇怒极了,吼道:“该死的!谁准你们把她扶上床的?给我拉下去!”

  喜婆挥了下手绢掩嘴笑道:“哎呀,三爷,您怎么这么说呢,今儿个可是您的洞房花烛夜,新郎官与新娘子同床共枕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春宵苦短,咱们就不打扰您,祝两位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见新郎病恹恹的下不了床,新娘又昏睡不醒,也饮不了合卺酒了,因此说完话后,喜婆也不想再多留,省得沾了晦气,很快便领着一众婢女们退了出去。

  边走,喜婆边在心里轻蔑的啐了声,都快死了的人脾气还么大,还以为他仍是以前那位备受老侯爷看重宠爱的三少爷吗?老侯爷几个月前已过世,这会儿他那位好兄长可是迫不及地的想把他扫地出门呢,还摆什么谱、拿什么乔!

  左之镇寒着张脸,看着被留在他床榻上的新娘,气怒之下,他从厚重的锦被里伸出一只手,试着想将她推下床榻,无奈全身乏力,推都推不动,一股悲怒之情不禁涌上心口,此刻除了等死,他竟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这时贴身侍婢凤儿捧着一碗汤药走进房里,正好瞧见他想将倒卧在床榻上的新娘子给推下床,她急忙走过去,将汤药搁在一旁的几案上。“三爷,新娘子来了呀。”

  十几年前,她跟着四处跑江湖卖艺的父亲来到乐平侯府所在的玉穗城,父亲病故,她无钱葬父,恰好遇到了才不过八、九岁的左之镇,他好心出钱替她埋葬父亲,还将她带进侯府,让她留在身边服侍他。

  可自老侯爷过世后,侯爷就藉着各种理由将原本在三爷身边服侍的人调走,只留下她一人,就连汤药都得她亲自到厨房去拿。

  他一看到人来,立刻吩咐道:“把她给我拉下去。”

  “这……”她顿感为难,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三爷的新娘子,这么把人拉下去似乎不太妥当,可下一瞬她就发觉不太对劲,詑问:“三爷,夫人这是怎么了?”

  “喜婆说她染了风寒服了药,所以昏睡不醒。”左之镇冷着脸道。

  凤儿隐隐觉得这话有些奇怪,试着轻轻推了推新娘子,想唤醒她,但叫了半晌,她都动也不动。

  “只是染了风寒,怎么会睡得这么沉,叫都叫不醒?”按理说今日是大喜之日,新娘子再不适也得硬撑着,哪里会就这么昏睡过去?

  突地思及一个可能,她慌张的将手伸到新娘子的鼻翼前探了探,发觉还有气息,这才放下心来。

  左之镇嘲讽的道:“八成是她不想嫁给我,所以有人刻意将她弄昏了送过来。你把她拉下去,我瞧着碍眼。”

  “这……”凤儿瞅了眼昏迷不醒的新娘子,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难道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他恼道,顿时一股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寒意令他瑟缩了下,他将盖在身上的被褥卷掩得更紧了些。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将夫人扶下来。”凤儿服侍他多年,深知他的性子,不敢再惹他生气,连忙将新娘子给扶下床榻。

  纵使她的身量比一般姑娘高壮,但独自一人扶着一个女子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吃力,好不容易将新娘小心地扶躺到软榻上,她又再走回床榻前,端起搁在几案上的汤药递给左之镇。

  “三爷,趁热先将这药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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