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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包语露未再问下去,而是抬手怜惜的轻抚着儿子的脸庞。知子莫若母,纵使他们这么多年未曾相见,可母子天性,她虽然才与儿子相聚这段时日,便约莫已了解儿子的性情,她明白他好不容易才为父报仇,如今正想好好在朝堂上放手施为,岂肯轻易割舍这一切。

  男人的心,素来与女人不同,女人只盼着能与相爱之人厮守一生,便已足矣,而男人则想建功立业,志在四方。

  她无法劝儿子放下他此刻握在手里的权势,只是慈爱的说道:“你只要认清楚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好。”倘若儿子更想要的是权势,那么也只能辜负了那姑娘。

  片刻后,韦殊寒对母亲吐露了心里的话,“可孩儿既不想放下这一切,也想要她。”

  闻言,魏青晚心尖一颤,抿着唇,努力向外看,想知道他在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可此时他的手握成拳,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瞧不见他的脸。

  “世事无法两全,有得必有失,你既然不愿意放下这一切,那么就只能接受失去她的后果,你要记住一句话,强扭的果子必然不甜。”包语露为了开导儿子,努力用着干涩的嗓音说出这些话。

  韦殊寒静默半晌后,向母亲告退,回了书房。

  批阅了几份奏摺后,他取出他为魏青晚画的那幅肖像。

  置身在玉扳指里的魏青晚,随着他高举的手瞧见画像中的少女,接着听见他低喃的说道一“世上真无法两全吗?我不希望你在宫里孤苦一生,想与你结为夫妻,你什么都无须操心,所有的事我全会安排得妥妥当当,你为何偏要以那要求来为难我?”

  魏青晚心头酸楚,在玉扳指里回道:“你说所有的事都会为我安排妥当,不过是要我听命于你,我就像个提线木偶,你指东我便往东,你指西我便只能往西,我不能违背你的命令,不能有自个儿的想法,不能做自个儿想做的事,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想让朝政清明,不让世上再有贪官污吏,不让那些王公大臣再以权谋私,不让我父祖的憾恨再发生,我尚有很多事想做,所以我无法放下一切同你离开,为什么你不能明白呢?”

  听见他吐露这番话,魏青晚十分惊讶,她从不知他心中还藏着这样的抱负,原来他是真心想为百姓做事,不是贪恋权势,她唇瓣微启,想说什么,可下一瞬,思及此时她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只得吞回到了唇边的话。

  待稍晚回到自个儿的身子后,魏青晚辗转反侧,她的心有些动摇了,她不断田心索着是否要改变心意答应他,以致于翌日上朝时,她眼下染着淡淡的阴影,带着困倦之意坐在龙椅上,听着底下朝臣的上奏时,不知不觉撑着下颚睡着了。

  大臣见状,微微皱起眉,也没人唤醒她,因为百官皆知她虽是皇帝,但朝政却是由韦殊寒把持。

  瞥见她在朝堂上睡着了,韦殊寒不动声色的站出来,出声道:“皇上龙体欠安,今日的议政就到这儿,诸位大人请回吧。”

  朝中臣子也无人敢有异议,众臣告退。

  待人都离开后,韦殊寒轻轻将魏青晚摇醒。“皇上困了,就回寝宫睡吧。”

  “散朝了吗?”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问道。

  “朝臣都已散了。”

  她扶着他的手站起身,带着困意坐上銮轿,准备回寝宫,横竖官员的奏摺也用不着她批阅,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睡觉。

  韦殊寒站在銮轿旁,睇着她眼下的阴影,关切的问道:“皇上昨晚没睡好吗?”

  “嗯……”魏青晚随口回道:“约莫是白日里无事可做,睡太多了,以致夜里睡不着,韦统领若无他事,朕先回宫了。”说完,她径自吩咐太监起驾回寝宫。他若有所思的望着离去的銮驾,无事可做吗?

  另一头,魏青晚回了寝宫,得完为她沏了杯热茶。

  虽然知晓是得芫向韦殊寒通风报信,才会害她上次出逃失败,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仍留她在身边服侍。

  接过茶盏飲了一口,魏青晚便进了寝房,可是躺到床榻上,她又忍不住思及韦殊寒昨晚说的话——我想让朝政清明,不让世上再有贪官汗吏,不让那些王公大臣以权谋私,不让我父祖的憾恨再发生,我尚有很多事想做,所以我无法放下一切同你离开,为什么你不能明白呢?

  与他想做的事相比,她的心愿显得如此自私。出身皇室,但这些年来她素来只想到自个儿,从未想过黎民百姓,她一心一意想离开皇宫,也是为了自己,没想过要为百姓们做些什么。

  她想起蔡坤、李侍郎还有辜敏成等人所做的恶事,百官食君之禄,却不担君之忧,只顾着结党营私,视律法如无物,官官相护,鱼肉百姓,以权谋私,就连父皇当初也为了自个儿的私心,设计谋害亲如手足的臣子,掠夺人妻,囚禁深宫中以径私慾。

  如此的官员、如此的君王,长此以往,魏家的江山还能保住多久?终有一天,会被百姓厌弃,就像当年魏家的先祖,号召义军起兵推翻前朝暴虐无道的昏君那般……这么一想,身为魏家子弟的她忽然有些羞惭,进而萌生起想为百姓们做些什么的念头。

  ***

  韦殊寒有些惊讶魏青晚的转变,上朝时,她认真的倾听朝臣所启奏之事,并在发现疑点时提出疑问,而她的问题泰半都一针见血,直指重点所在。

  今日在朝堂之上,她又对一位臣子所启奏之事提出疑向——“依卿所奏,洵河溃堤,水淹沿岸良田千顷,洵州知府为安置流离失所的百姓,奏请朝廷拨下賑银与賑粮,然洵河沿岸素来是鱼米之乡,粮产丰富,一年可收成三次,今夏收成的粮米还屯在粮仓,尚未发运京城,难道那些存放在粮仓的粮米也全都被水淹了?”

  “启禀皇上,据洵州知府所奏,那些米粮确实都被水淹了。”

  “朕记得,本朝自开朝以来,为防范水淹粮仓,故而命各地粮仓皆须建在高地,倘若附近无高地,也须先筑高台,再修建粮仓,那洵河之水是如何能淹进粮仓?”魏青晚再质问。

  官员被这么一问,竟然一时之间答不出话来。

  魏青晚的话提醒了其他大臣,本朝粮介都建在高地,水如何能将那满介刚收成不久的米粮给淹没?显然洵州官府奏请朝廷拨下賑粮之事有问题。

  众大臣面面相觑,他们发现这两日,原本不管事的皇帝竟开始过问朝政,关心起民间疾苦来,心中虽有些讶异,然而朝政大权此时皆落在韦殊寒的手里,只怕皇上是有心无力,韦殊寒不会容许她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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