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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皇上先前还为要怎么收拾陈家父子感到烦恼,如今经他点拨,心中已有主意,开怀大笑,赞道:“长欢不愧是朕的良师!”

  两人再说了一些朝政之事,季长欢这才离开御书房,来到他平日处理公务的浩德殿,他找来一名心腹朝臣,交代了一件事。

  那人听完,不禁面露诧异。“国师这是何意?”

  季长欢并未回答,只道:“你只管照我交代的去做,务必要让陈国舅父子高兴。”

  “是。”那人没再多问,恭敬应道。

  当年他父亲遭人诬陷,身陷囹圄,等候处决,是国师为他父亲申冤,还其清白,他才能有今日,因此他一心追随国师,对国师的忠心,甚至还胜于皇上。

  待那人离去后,季长欢在桌案后方坐下,提笔在绢纸上写下“弓满则折,月满则则缺”几个字,这句话他奉为圭臬,时时警惕自己,面对敌人时,这句话也会成为他的良策,他会诱使对方拉满弓,令其志得意满,就像猪在被宰前,会被喂得又胖又壮。

  翌日,皇上降旨,晋陈国舅为户部尚书,其子陈逢被封为三等侯。

  户部掌管皇朝的土地、户籍、赋税、军需、俸饷等有关财政的一切,可说是朝廷的大掌柜。

  见陈家父子受此恩宠,一时之间,陈府门庭络绎不绝,不少朝臣争相前来贺喜示好。

  当晚在季长欢回府后,得知消息的欧水湄错愕不解的问道:“陈国舅父子这么可恶,为何皇上不惩治他们,竟然还给他们父子俩加官晋爵?这分明是助纣为虐,陈国舅父子得此恩宠,日后行事只会更加蛮横跋扈!”

  季长欢就是要陈国舅父子肆无忌惮、恃宠而骄,他们若不如此,倒教他白费一番心机了,不过他不愿让她知晓朝中那些勾心斗角的阴私之事,何况这其中还有他的手笔,他避重就轻的道:“我想皇上会这么安排,自有用意。”随即他话锋一转,“我从宫里带回一些专供后宫所用的云香膏,据说涂抹于伤口上,能除疤去痕,我帮你抹些。”说完,他拉着她坐到榻边,撩起她的衣袖要为她抹药。

  欧水湄很快的便被转移注意力,她看着自己的伤,开始愈合后,伤口总有些发痒,此时又痒了,她忍不住抬手想挠几下。

  他连忙握住她的手。“别挠,当心再出血。”

  “可是痒,像有虫子在钻。”

  “这表示伤口要结痂了,皇后娘娘命人拿云香膏给我时还说了,这药除了能去疤,也能止痒,你再忍忍,待会儿便不痒了。”他好言诱哄,从衣袖里取出从宫中带回来的药膏,打开来,用指尖沾了些,仔细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欧水湄低头看着手臂上多出来的那道丑陋伤疤。“我母妃那日也带了些除疤的药过来,可我这伤口太深,怕是好了之后仍会留下疤痕。”她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练武之人身上岂会没有一点伤痕,况且这是为了救他才留下的,她更觉得值得,虽然他保证过不会嫌弃,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留着也无妨,这是娘子英勇救夫的证明,往后咱们有了孩子,我会告诉他们,当年他们的娘亲是多么的勇敢无畏。”季长欢的嗓音透着一抹柔意。

  她被他这话哄得笑逐颜开。“待会儿换我给相公上药。”他肩上也受了伤,只是伤口没她深。

  “好。”她那明媚灿烂的笑颜仿佛盛夏的艳阳,将他冷硬已久的心肠逐渐融化。

  十年前在桥上初次邂逅,是年幼的她将他从抑郁悲愤中拉了出来;日前遇刺,也是她奋不顾身相救,她可说是他命中的贵人,能得她倾心相待,是他今生最大的幸运,只盼有朝一日当她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时,仍能如此时这般倾心相爱相护。

  养伤的日子,欧水湄没忘记季家与欧家之间还横亘着一桩恩怨待解决,因此每日季长欢出门后,她便与杜嬷嬷悄悄在问心阁里寻找祖传的《镜光宝鉴》。

  几天下来,她已经找到第四层楼。

  此时时节已入夏,天气渐热,外头无风,即使敞开了窗子,屋里仍是有些闷热,她抹了抹额上泌出的细汗,瞧见外头云霞满天,估摸着季长欢差不多要回府了,吩咐杜嬷嬷和两个心腹侍婢准备回去。

  待季长欢回来,两人用过晚膳,便亲昵的手挽着手在桃花园里散步消食。

  此时桃树上的桃子差不多都已成熟,她高兴的摘了两颗,将其中一颗递给他,自己则张嘴朝手中的桃子一口咬下,咀嚼一番后,她眯起眼笑道:“这桃子真如芳容所说汁多又甜。”见他拿在手里还没吃,只笑睇着她,她催促道:“相公也快吃啊。”

  他吃了一口后问道:“你知道后院这些桃树是哪儿来的吗?”

  “哪儿来的?”

  季长欢先念了一首诗,“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接着他道:“我娘生前喜爱这首诗,向往着诗里桃花隐士的生活,我爹遂命人为她栽种这些桃树,每年春天开花时,便能让她过上隐士般的生活,而花谢后还有桃子可食。”

  “公公生前一定很疼爱婆婆。”能为妻子种下这么一片桃花园,可以想见两人的感情必定很深厚。

  他颔首道:“他们确实恩爱,当年我爹含冤莫辩,我娘为此忧思成疾,落下病根,十一年前去世,我爹兴许是太思念我娘,翌年,染了一场病后也跟着撒手而去。”

  欧水湄不解的问,“公公是受了什么冤屈?”

  季长欢没回答,只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领着她来到其中两株桃树前。“这两株桃树是我爹娘亲手所栽,说来也巧,当年爹娘先后过世,这两株桃树竟也日渐枯萎,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它们重新活过来。”

  她仰头望着眼前两株结实累累的桃树,有感而发的道:“定是它们有灵性,感应到栽种它们的主人已不在,在为他们哀伤。”她接着兴冲冲的说:“不如哪天咱们也在旁边一块种下两株桃树,与爹娘栽下的这两株作伴。”

  他怜爱的望着她,应道:“好,改天我吩附陶管事挑两株树苗送过来。”

  两人逛了桃花园一圈,走回寝房的路上,欧水湄想到多日寻找《镜光宝鉴》未果,不如直截了当问他比较快。“我知道当年那本宝鉴遗失的事与你无关,可这本书是欧家代代相传的家传之物,在我父王手上丢失,他一直耿耿于怀,相公,倘若它在季府,你能不能把它还给我父王,就当了结我父王心中的遗憾。”

  听她主动提起,季长欢正色道:“《镜光宝鉴》并不在季府,当年并非我父亲昧下它不归还,而是遭人所窃。”

  他知晓她这阵子一直在问心阁寻找这本书,先前她没问也就罢了,既然如今她开口了,他决定把话说清楚,免得她再盲目的找下去。

  欧水湄一楞,问道:“那是谁偷走的?”

  “此事内情复杂,但有朝一日我会为我爹洗清这个冤屈。”当年便是受这冤屈所累,才使得父母双双早逝,接着,他向她承诺,“这件事日后我定会给敬王府一个交代。”他不仅要为父亲平冤,还要讨回这笔帐。

  杜嬷嬷抹上最后剩下的一些云香膏,欧水湄看着手臂上那已变得较浅淡的疤痕,心中明白,即使涂抹再多的药膏,疤痕也不可能完全消失,不过她不在意,因为季长欢丝毫不嫌弃,每次见着还会怜惜的轻轻抚摸。

  “夫人,马车已备妥,可要出发了?”芳容前来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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