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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里,大行王朝第九代皇帝辜擎元召了国师季长欢进宫,与他商讨此番要裁撤的官员。

  辜擎元将一份名单递给他。“名单上所列的官员,国师认为哪些该撤职罢免,便圈选起来。”他这么做的目的倒也不是要把这件事交由季长欢来决断,而是想藉此试探两人所想是否相同。

  说起来季家与大行王朝渊源颇深,初代国师便是季家祖先,相隔两百多年,季家又再出现一位国师,季长欢之所以能在年仅二十七岁便被皇上委以国师之重任,乃是占了天时、地利与人和。

  六年前,先皇猝然驾崩于西巡途中,诸皇子夺位,季长欢慧眼识英雄,相中了与他年纪相仿、但当时却无权无势的六皇子辜擎元。辜擎元靠着季长欢替他出谋划策,最终终于从血腥残酷的夺位之争中脱颖而出,登上帝位。

  辜擎元虽然黄袍加身,却紧接着面临权臣世家把持朝政,令他空有帝王之名,却无帝王之实,形同傀儡,此后又在季长欢的谋划下,花了三年的时间,才一一从那些权臣世家的手中收回大权。

  身为第一大功臣的季长欢被辜擎元奉为国师,他同时也是大行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师,朝中但凡重要的决策,辜擎元皆会徵询他的意见。

  接过内侍太监递来的名单和一管朱砂笔,季长欢低头细看须臾,在上头圈选了数人,再将纸递还回去。“这些是臣所选之人,请陛下过目。”

  内侍太监上前接回那分名单,再呈给皇上。

  辜擎元看了看,前面数人皆与他心中所想相符,唯独最后一人不同,他俊雅的面容微露讶异,抬眉问道:“国师,最后一个你可是基于私心才圈选的?”

  “臣不明白陛下何以这么说。”季长欢不动声色的回道。他清朗的嗓音犹如玉石相击,清亮悦耳,令人如沐春风。

  辜擎元索性挑明了道:“半年多前饶国公出面,替已与你妹妹议亲的孙儿退掉婚约,朕听闻这事使你妹妹蒙受不少羞辱和嘲笑。”

  季长欢的妹妹季长薇曾数度遭人退婚,半年多前饶家上门求娶,但不久后又反悔退婚,使得季长薇遭人退婚之事又多添一笔,他怀疑季长欢为了报复而刻意圈选饶国公也是情理之中。

  季长欢一撩长袍,屈膝跪下,神色凛然道:“此乃私事,臣岂是如此是非不分、以私害公之人?倘若陛下对臣有所怀疑,臣愿辞去国师一职,以证清白。”

  御书房里,除了皇上、季长欢以及内侍太监,尚有一人坐在一旁的紫檀椅上,他五官生得极俊,却苍白到毫无血色,且能这般大剌剌的在皇上跟前端坐着,身分有多尊贵自然不在话下,他正是皇上唯一同父同母的胞弟,莱阳王辜稹元。

  闻言,辜稹元朝季长欢投去一眼,便又慵懒的把玩着手里一只丑陋的木雕人偶。

  辜擎元连忙起身,亲自上前扶起季长欢,解释道:“国师快请起,朕只是想,饶国公为人还算圆融,若不是为了这事,不知国师为何会圈选他?”

  当年季长欢辅佐他夺位之时,曾为他献上五个强兵富国之策,一除佞臣、二兴农利商、三肃贪官、四文武并重、五整治朝中冗员。

  前四项这几年已开始着手执行,如今只剩最后一项。

  眼下,世家大族仍占据朝中泰半的官职,其中不乏年迈体衰、尸位素餐的官员,这些冗员就像附之于人身上的蛆虫,以人的血肉为食,不裁撤终将使朝廷被渐渐吸乾衰亡。

  然而这些朝臣还沾亲带故,彼此之间关系复杂,若一个处置不当,必会引发朝中震荡、人心惶惶,故而在季长欢的建议下,在朝廷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局势已大致稳定后,他才决定要处置这批冗员。

  季长欢郑重的回道:“禀陛下,臣之所以会圈选饶国公,绝无半点私心。饶国公今年已六十有三,任吏部尚书一职长达二十五年,却碌碌无所作为,还擅用职权安插不少饶家子弟在六部之中,且自他一年前大病一场后,身体状况便大不如前,一个月里起码有半个多月都告假在府中静养。”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才又续道:“臣圈选饶国公,一来是为其身子着想,饶国公如今体虚身弱,已不堪负荷繁重的朝事,不如让他好生颐养天年;二来是为朝廷设想,有饶国公做榜样,想来也能令其他官员有所觉悟。”

  辜擎元听他说得句句在理,思量片刻,同意了他的看法。“国师所言极是,这事儿就依照国师所说来办吧,头一批就确定是这些人。”

  此事议定后,季长欢正要告退,便听到外头太监禀报平乐侯欧清晖求见。

  辜擎元看了眼季长欢,下令允了。

  没多久,穿着一袭银白色武将袍服的欧清晖进了御书房,见季长欢正要离开,朝他狠狠瞪去一眼,这才向皇上行礼。“臣参见陛下。”

  “欧卿家求见,有何事?”

  “启禀陛下,北国猛人近年来屡屡在边境侵扰百姓、恣意撒野,臣认为再不出兵,只会让那些猛人越发得寸进尺,还请陛下尽快派兵讨伐。”欧清晖嗓音浑厚的道。

  闻言,季长欢脚步一顿,反对道:“陛下,臣认为朝廷如今仍当休养生息,不宜轻启战端。”

  欧清晖怒声驳斥,“难道咱们要像龟孙子一样缩着脑袋,放任那些猛人在咱们头顶上撒野,欺辱掠夺咱们的百姓吗?再说,如今在陛下英明的治理下,国库充足,百姓丰衣足食,正是一鼓作气将那些猛人赶出边境的最好时机。”

  季长欢徐徐启口,“陛下,就臣所知,那些侵扰的猛人只是北国流民,并不成气候,此事无须大动干戈,只须稍加用计驱离他们即可。”

  “大国师倒是说说看,该如何用计驱赶他们,莫非是要使出美人计,送几个美人过去迷惑他们?”欧清晖两手横胸,一双大眼锐利的斜睨着季长欢,嘲讽道。

  季长欢的神色依旧温润清朗,并未因他的嘲弄而动怒。“平乐侯,你身为武将,当知用兵之道,当以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为上者更该以德服人,若事事皆以兵戈相向,不仅劳民伤财,也无法让人心服。即使能平一时之乱,仍无法彻底拔除祸根。”

  “你说的这些全都是屁!”欧清晖不客气的啐了一声,“兵战为下?想当初涂州被叛王所占,可是我率领五万兵马亲手打回来,倘若没有这五万兵马,这会儿涂州能不能重回朝廷手中还在未定之天。”他怒指季长欢,咄咄逼问,“那会儿怎么不见你用心战之法把失去的城池给夺回来?况且那些兵法韬略,老子读的会比你少吗?!少在老子面前卖弄,说的话比屁还臭,没半点用!”

  辜擎元见欧清晖连粗话都骂出口,有些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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