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香弥 > 攻心为上 | 上页 下页


  “皇上仁慈,顾念大人昔日辅佐之情,所以留大人全尸。”

  他满心愤恨,恨自己瞎了狗眼,竟辅佐这样一个心胸狭隘,容不下功臣的人为帝,他更恨那两个出卖背叛他的亲人。

  他饮下鸩酒前,询问那太监一件事,“不知我妻子与三弟现下何在?”

  那太监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答道:“皇上仁慈,已先一步送他们两位下去等候大人,大人下去后,有什么恩怨,可同他们算个清清楚楚。”

  得知那两个出卖他的亲人最终也没落得好下场,他痛快地一口饮下鸩酒,结束了他短短三十四岁的人生。

  昏迷两日后,他清醒过来,思绪浑浑噩噩,仍沉浸在他最后落得遭鸩酒毒杀的那一刻,一时分不清是在梦中或是现实,因为那梦境太真实,真实到他仿佛真在那度过了一生。

  后来,厘清那是他昏迷两日里所作的一场黄粱梦,意识才逐渐清醒过来。

  然而后来这几年,他在梦里曾经遭遇的所有一切,竟一件件一桩桩都如梦境中那般逐一发生。

  譬如敌军何时发动暗袭,军中何人受伤、何人死亡,还有,朝廷某个大官因贪渎被拔了官,粮饷没及时运抵,造成军士人心不稳出了乱子,以及镇北侯在被调回京城前,向皇帝举荐他接任威武将军一职,全都如先前梦境中一样,一一落实。

  唯一不同的是,凭借着那场梦境,他提前数年结束与北宁国的战争,献了个计策,助镇北侯一举攻陷北宁国都。

  不愿再像梦中那般,自己涉入朝廷的夺嫡之争,于是他将这首功让给镇北侯,并拒绝镇北侯欲举荐他出任威武将军一事,以当年为救他而旧伤发作的理由,请求解甲归田,没有随他凯旋回京。

  梦境里,他被胡青婉和三弟出卖,落得身死的下场历历在目,他自然绝不肯再娶胡青婉为妻。

  以前他从不知胡青婉是什么样的女子,这趟回来后,他暗地里观察,发现她就如他梦境中那般,是个不安于室的女子,暗中与几个男人不清不楚。

  不论那梦是否为真,以她那般的品性他是绝对瞧不上眼,她休想成为他易平澜的妻子!

  他揉着狗儿脑袋的手,因回忆起梦境里自个儿悲惨的下场,手上不自觉使了劲。

  兰雨疼地叫了声。

  易平澜从那场梦境中回了神,看向蹲坐在他脚边的狗儿,出声道歉,“抱歉,弄疼你了,后往你若是瞧见胡青婉那女人,记得避着她点,这女人心狠手辣,今日敢当着我的面打你,哪日若是我不在,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听见他的话,兰雨想起先前那女人打她时那股泼辣的狠劲,激动地附和,“汪汪汪汪汪……”没错,那就是个心肠毒辣的坏女人,你以后也要离她远一点。

  易平澜听不懂狗儿在吠叫什么,却隐约能感觉出来狗儿想表达的意思,嘴角微微往上扬起,瞅着狗儿道:“皮妞,你这般通晓人性,若是有朝一日真变成人了,也许我也不会意外。”

  “汪汪汪……”我本来就是人。他的话勾起兰雨的伤心事,她垂下耳朵,恹恹地趴在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变回人的一天,来到这里这么多天,也不知爸妈和弟弟、妹妹怎么样了?她突然失踪,他们会不会为她担心着急?

  也许多少会吧,毕竟再怎么说,她和他们都做了二十几年的家人,纵使她不是爸妈亲生的女儿,只是领养的,多多少少总有些感情。

  她记得在他们还未生下弟弟前,爸妈也曾很疼她,只是在弟弟妹妹接连出生后,那疼爱就全都移到弟弟妹妹身上去了,她得到的关注和疼爱越来越少。

  十岁那年,她还曾偷听到爸妈在商量,他们已经有两个孩子,是否要终止收养的关系,将她送回育幼院去。

  最后是妈妈说,儿子女儿还小,留着她可以帮忙照顾两个小的,她才没有被送走。

  她害怕被送走,一直很努力地帮忙照顾弟弟妹妹,才勉强能留在那个家里。

  可爸妈明显的偏心,也让弟弟妹妹越来越没把她当成姊姊,她就像个佣人,做着家里所有的家务事,直到三年前,她在一个同学介绍下到南部工作后才搬了出去,然后在她的生活逐渐转好之际,竟不明不白地变成只狗,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想起那些不太偷快的回忆,她往他怀里蹭着,下意识地想寻求慰藉。

  瞧见怀里的狗儿亲昵地蹭着他,易平澜眼中阴沉的情绪渐渐消融,神色缓了几分。

  一人一狗在树下无声地陪伴着彼此。

  易平澜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兰雨低落的心情也缓缓恢复。

  “老二,待会儿吃饱后到我房里来,娘有话同你说。”饭桌上,胡氏看向儿子沉着脸吩咐。

  “嗯。”易平澜应了声。

  易平江见母亲脸色似乎不太好,关心地看了自家二弟一眼。他比二弟长了四岁,为人憨厚,身为长子,父亲在他十六岁那年过世后,他便一肩扛起这个家,照顾母亲与两个弟弟。

  当年父亲在世时,他和老二都只上了几年的私塾,便开始帮着家里干活,老三是么儿,母亲偏宠他,他说想读书考取功名,便一直供着他读书,五、六年前,还托了关系让他进了城里的书院,每年的花销多得惊人,原本家里生活还过得去,这几年来为了供老三读书,时常捉襟见肘。

  要不是先前老二从军时每月都差人送饷银回来,怕是没法再负担老三逐年增加的花销,但如今老二解甲回乡,没了军中的饷银,想起老三再过不久又要回来拿钱的事,他忍不住开始犯愁。

  妻子对这事早已心存不满,一再让他同娘说把老三叫回来,别留在城里的书院,只要有心,在哪都能读书,何必一定要留在书院里。这事他上回同娘提了一次,便被娘给斥责了。

  “那怎么一样,老三待在书院里,有那些夫子和先生们的教导才学得快,他前次回来时同我说了,明年春天他再去应试,这回准能考上秀才。”

  老三已经考两、三次还没能考取秀才,这回能不能考取委实难说,但这话他不敢同母亲直说,只好安抚妻子,等老三考完明年的童试再看情况。

  易平澜朝兄长微微摇头,示意他没事,让他不用担心,他心里约莫明白母亲找他是为了何事。

  用完饭后,易平澜进了胡氏房里。

  一见到儿子,胡氏便先责备他,“今儿个你舅母难得带青婉过来,你却为了只狗把青婉给骂哭,还甩脸子带着狗跑出去,这不是在落你舅母和青婉的脸面吗?你从军这些年,连人情世故都不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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