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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停好车,她懒得撑伞,想快速冲进屋里。

  两步并一步跳上阶梯,突然,脚尖踩了个空,她抓不到任何可以煞住的东西,就这样硬生生地从阶梯滚了下来。

  “噢……痛……”她浑身滚满泥泞,才想撑起身来,一阵剧痛从大腿顶端传来。“糟了……可能骨折……”

  大颗大颗的雨滴不停地往她身上打,加剧痛觉,不止大腿,连手肘下颚都渐渐感到疼痛。

  她压下握在手中的钥匙圈上的LED小手电筒,光源一亮才发现小腿受伤,已经血红一片。

  皮包飞落在远处,手机在里面,她却动弹不得。

  该不会就命丧于此吧?!

  “南——轩——”她大声喊叫,无奈雨声盖过她的音量。

  抬起头,远远划过一道白色闪光,随即发出轰天巨响,她感觉全身的血液正集中从小腿的伤口涌出,雨水的冲刷加快血液奔流的速度。

  “南——轩——”她又用力喊了几声,但仍然只有雷声回应她。

  “好冷……”她颤了一下,觉得不妙。

  忍着痛,用较不疼痛的左侧拖行身体,但才稍稍挪动一公分,那撕裂的痛楚就令她无法承受,全身力气尽失。

  她感觉愈来愈冷,注意力愈来愈难集中……

  “南轩……”呼喊变成低吟。

  想到他就在三十公尺不到的地方,她却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一滴眼泪顺着雨水,滑落腮边……

  这个时候,她终于愿意承认——

  她爱他,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她见鬼地不在乎,见鬼地洒脱,她只是怕为难他、怕被讨厌、怕愈想留下他反而会令他离得更远。

  而这一切的顾虑只是因为她太爱了,爱让她变得胆怯……

  “南轩……”她又唤了一声,打了一个哆嗦。“来不及了……来不及告诉他了……”

  雷家安陷入昏迷前,口中不断喃着娄南轩的名字……

  在房内安睡的娄南轩因为天空一声轰隆巨响,从床上惊坐而起。

  雷声余音未尽,一股不安的情绪突然涌上,盘据心头,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的预感。

  他匆匆披件外衣走到客厅,拨了通国际电话到法国。

  幸好,阿贝沙没事。

  “南,有间贝尔国际艺术公司的雷家安小姐跟我联络,你应该知道,是关于办展的事……”

  听到“雷家安”三个字,他的心揪了一下。“阿贝沙,晚点再说,我有急事。”

  他打开传真机下的抽屉,拿出刚才才看过的名片,急忙拨打雷家安的行动电话,而她的行动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该不会她的行动电话没有放在房间里,或者转为静音?

  他又拿起她刚才传真过来的纸,按着上面显示的号码拨过去,还是没人接,他猜想种种能够镇定心神的可能,可是不安的感觉却愈来愈扩大……

  他将话筒挂上,直直盯着传真机,紧紧地握住拳头,沉吟半晌。

  终于,他缓缓地伸出手,将传真机后方的铃声音量扭开……

  他害怕下一刻铃声就会响起,也担心雷家安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急着要联络他。更害怕的是,一旦将音量调大,也许又会听到令人心碎的消息。

  生命中的至亲一个一个先后离开他。

  幼稚园那年,原本要为他讲床前故事的母亲在接完一通电话后,哭倒在地,那是父亲船难的通知。

  母亲为了接手父亲的贸易公司,不得已将他托给祖母照顾。

  大学时,母亲死于肝癌,当时,他人在法国。

  三年前的午夜,一通电话,姑姑打来的,是从小照顾他的祖母的死讯……

  而祖母去世的一个星期前,他才刚从台湾陪祖母过完八十岁的生日飞回法国,没想到,竟然就成了永别。

  寂静的午夜电话,带着清冷,总是捎来不幸的消息,

  而后,他便不愿再听到这令人绝望的铃声,也不愿与任何人建立过于亲密深厚的关系,失去的感觉太痛,他宁可从来不曾拥有。

  像将头埋在沙里的鸵鸟,不去面对失去的事实,至少还可以保留想像空间;没有消息是因为亲人朋友移民到遥远的国度,或是去了一趟漫长的旅行。

  此时,三年前那个夜晚的无助再度拂上心头。

  他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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