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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听见微弱带点哽咽的声音,罗秉夫愣了愣。“安琪?”

  “嗯……”电话中,倪安琪吸吸鼻子。

  “怎么了?”看看时间,凌晨三点?

  “我在楼下门外……你可以开一下门吗?”

  “等等,我马上下去。”他无暇顾及衣着合不合宜,束紧睡袍的腰带,立即下楼开门。

  打开门,只见倪安琪披头散发,哭肿了眼鼻,身上交叉斜挂了两个塞得鼓鼓的大袋子,脚边还搁了一只纸箱。

  “这是……”离家出走?

  “被赶出来了……”她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扮了个鬼脸。

  “怎么一回事?”他问,旋即想了想。“先进来再说吧!”

  他帮她搬起沉重的纸箱,置放在入门处,关上门后,再帮她将身上的大袋子卸下。

  她就捧着这堆东西在大街上走?

  “不是去庆功宴吗?”

  “嗯啊,庆功宴后回去就发现这些东西堆在门口。哈!这就是人生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她累极了,蹲下身子往纸箱坐下。

  他拉她上二楼,泡了壶舒缓身心的花草茶给她。

  “跟男朋友吵架了?”

  她啄了口清香的花茶,摇头,恍惚笑着。“都是些小摩擦……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发生,也许……问题很大,只是我一直不愿意面对……”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里的她一次次排演,一次次醒悟自己在戏里的人生中如何慢慢地枯萎死去,戏外的她却不断地蒙骗自己,无视于真实人生中的自己也正在一点一点的干枯凋零。

  这些日子的她一点也不快乐,原以为催眠自己快乐就能真的感觉快乐,原以为忍耐一些时间就会雨过天晴,可惜……事与愿违。

  如今,刘家豪已不是她所认识、欣赏的那个男人,而她也变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情人间,如果到了其中一方必须强颜欢笑、勉强退让才能得到和平,那已经不是爱情,而是折磨了。

  这些其实倪安琪心里都清楚,只是不愿在他最低潮、最需要人支持的时候离开,如今他用如此不成熟的方式分手,对她来说,也许反而是解脱。

  他保全了他的男人面子,而她重新呼吸到了没有压力的自由空气。

  “你打算怎么办?”她说的模糊,他也不想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带过吧……

  “能不能收留我几天?”倪安琪疲倦地问罗秉夫。“等我这部戏告一段落,我再去找房子。”

  她不晓得自己哪来的那么大力气,一股脑地将所有东西全扛在身上。

  一个人漫无目的行走在大街上,边走边哭,恍神中,来到“传阁”门前,仰望着门外那盏路灯,看看那个不醒目的木质招牌,冲动地,她拨了店里的电话,听见罗秉夫沉稳的嗓音,骤然感到安心。

  想停下脚步,想好好休息一会儿。

  她从没注意到,罗秉夫竟能带给她如此强大的安定力量。

  “楼上只有一个我用来堆杂物的小房间。”他不忍拒绝她,虽然,他也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非亲非故,她还是个女人,于礼不合。

  “没关系,只要能洗澡,有个能躺下的空间就够了,我很随遇而安的。”她想过回家,却不愿让父母姐姐们担心,剧团的同事各有各的家庭,舞蹈教室的同事大多也都和男友同住,三更半夜的,一时之间真不知能找谁。

  而且……她真的累了,不想说明她的感情问题,不想面对太多的关心。

  “那你先去洗个澡吧,我整理一下房间。”很晚了,也只能先让她安顿下来。

  “认识我,很倒霉吧?”她苦笑地问。“害你扭伤手,现在还得收留我……”

  “你知道就好。”他睇她一眼。“我困了,别再啰哩啰嗦什么谢谢之类的。”

  “遵命。”她望着他,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他对她总板着张严肃表情,绝不能算亲切和善,但,在她最无助时是他让她安了心,生性冷漠的他毫无理由伸出手扶她一把。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谁与谁亲、谁与谁算陌生,她真的分辨不清了……

  倪安琪暂时在“传阁”住下了。由于剧团公演的缘故,她天天早出晚归,生活上并为带给罗秉夫任何不便,所以,他也就没有积极要她快点找房子。

  除了她特殊的“睡觉怪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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