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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是。”他乡遇故知,颜晁宁展露笑容。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她看看他的画笔和满手油彩,问。

  “一年,我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伟大的画家。”

  他自嘲,当年雄心万丈,以为自己是最有天分的画者,没想到,到了这里,和他一样的人才比比皆是。

  “你是吗?”她把纸递到他面前。

  “不是。”他摇头,走回自己摊位。

  程黎跟随他脚步,到他摊位边站立。

  “可是你很快乐,不是?”

  一句话,她问进他心底。他快乐吗?是的,在某个层面上,但他的责任感掩盖这层快乐,他无法忘怀自己的任性、无法将父母的失望抛诸脑后,事实上,他的罪恶感比快乐更泛滥。

  不对她的话做出感想,他挪出一把椅子摆到自己身边,示意她坐下。

  程黎坐下,看著纸上生动素描,那是一个老太太的画像,慈祥笑容栩栩如生。

  “她是我的房东,这个月我缴不出房租,她让我用图画做抵押。”

  “她是个好人。”

  “嗯,她的确是个好人。”晁宁同意,对这个亦师亦友的房东,他有无数感激。“从这里,你可以看出穷画家的悲哀。”他想起父亲的话,苦笑。

  父亲料准了,料准画家养不活一家人,画家撑不起一份正常生活。

  “曾经有人告诉过我,蒙马特又称作画家村,聚集从各地来的艺术家,未成名的、想成名的,他们在一把把小圆伞下替人们作画,怀抱著对绘画的崇高理想。他说,往往是未成名的画家才对艺术怀抱理想,等到功成名就,名气利益成了吗啡,吸引著艺术家创作人们喜欢的东西,理想逐渐变成空话。”

  “画家的理想?”他曾经有过,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不回答,他持续手边工作。

  程黎低头,把新写下的一行字递到他面前——

  “他要我记得,不管画出来的东西是丑是美丽,画画本身就是幸福的事情。”偏头,她企图从他眼里寻找幸福感。

  他回眸看她,叹一口气。“你说的是理想、是理论,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存在。”

  “不会的,他告诉我,有阳光就有影子,有见光面就有背光面,也许眼前你在背光面,哪一天你找到见光面,会发现生命有趣的地方,多到你无法想像。”

  “看来‘他’对你说过不少话。”挑挑眉,一丝不自觉的挑衅出口。

  “他对我说的话很少,但每句我都记得。”

  “他对你很重要?”

  “嗯,在遇见他之前,我的生命只有灰色,是他送给我许多颜色。”

  “从此以后你不同了?”他的言语中居然含了几分醋意!?低头莞尔,晁宁取笑自己。

  “对,他给的颜色教会我认识幸福。”微笑,风自她发梢吹过,她的金黄花田、她的夏日午后,一个大哥哥向她的生命挥舞魔棒。

  落入回忆里,浅浅笑意噙在嘴角缝隙,闲逸情致浮在她脸庞,侧眼,晁宁看得痴了,换过画纸,他抓起笔,迅速在纸上勾勒她的幸福……

  回神,程黎在画纸上看见自己,不过寥寥数笔,他勾勒出她的神韵。

  清灵双眼、小巧红唇,淡然的眼光里有著浅浅哀愁,那哀愁是与生俱来的,即使是微笑时候,忧愁仍存。

  程黎没阻止他,细细看著自己在他笔下成形,他专心、她认真,就像那天午后,金黄阳光、金黄花田,金黄的春天里有她金黄色的回忆。

  当他停下笔,换程黎提笔。“你把我画得太好。”

  摇头,他不认为自己画得好。“我画不出你眼里的忧郁。”

  “你看错了,我眼里有快意,没有忧郁。”她否认他的说法,过去一个半钟头里,她满心满眼全是愉悦欣喜。

  “假设你承认我是画家,就必须连带承认,我有一双敏锐眼睛,我的观察入微,很少出错。”

  他的食指欺上她的眼睛,她一瞬不瞬没回避。

  “你的眼睛是淡褐色的。”他说。

  程黎没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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