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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记不得了,不过奎尔记得,在自己终于放手的时候,心里有多少的眷恋与不舍;深深也记得,在他松手时,背过自己,装得若无其事,而她羞红的脸颊,久久不褪绯红。

  向前一步,他放任感情主宰自己的行动。鼻尖贴住他的胸膛,深深仰头,不明白他的举动。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封住她的唇瓣,品尝她醉人的甜蜜。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从木瓜园回来后,他时时刻刻想重温这份温柔。

  深深不是大胆的女生,这种行为不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但,明天就要分离……过了明天,这个怀抱、这份心悸,不再……

  她任由自己享受他的体温、享受他绵密细腻的亲吻,暗恋他,成了她一生最幸福的事。

  许久许久,他放开她,把她压在胸前急喘。他不得不承认,恋上有她的感受。

  这个吻,鼓励了深深的贪心,轻轻地,她说:“有空时,想想我好吗?”

  她明白,阻止他们发展爱情的是情势、是母亲和叔叔的爱情,她清楚两人没有未来,她只祈求他想她,一如她想他。

  可以想她吗?奎尔自问。

  不行!他可以不恨她,却不能对不起母亲,喜欢深深会让自己对母亲过意不去,多少年来,他们母子站在同一阵线,而今,他不做叛逃士兵。

  放开深深,奎尔走回窗边,背过自己眷恋的感觉,仰头望向窗外,倾听远方母亲的心情,低诉悲戚。

  他的动作给了深深答覆。

  “还是不行吗?”她在他身后问。

  他不语,深深鼓足勇气,从背后抱住他的腰际,她的脸靠在他背上,轻轻熨贴,微微摩蹭,失望充塞胸臆……

  久久,她开口,强迫自己展眉。“没关系,我想你就好了。”

  他拉开她的手,不放任她小小的手臂环住自己腰间。此刻,他是理智的,母亲萧瑟的容颜映在脑问,就算他做不到誓不两立,至少要保持距离。

  深深绕到他身前,仰角四十五度,问他:“你吻我,是因为你有一点点喜欢我,或者只是法国人的热情礼貌?”

  他没答。

  看著深深的脸,奎尔承认,父亲是对的,这样的女生很容易让人喜欢,他喜欢她,比普通的喜欢更多一点,只是他明白,这种喜欢不可以,它夹带太多的罪恶感。

  他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

  “我很清楚,我让你吻我,是因为我喜欢你。从六岁那年,听叔叔形容你,说起你的点点滴滴,我就开始崇拜你,杂志上的你、叔叔口中的你,和我认识的你有一些出入,但我喜欢你,我确定。”

  深深的表白很不上道,没办法,偶像剧看太少,她尽力了,尽力告知他,她爱他,非常非常。

  奎尔还是不说话,他厘不清心中纷乱无章的感觉。

  “我知道我们之间恩怨多,要你喜欢我有困难,不管怎样,我很高兴你来了,即使只有短短两个星期相聚、只有十四天的回忆,我已经满足。”

  深深吞下口水,对他巴结,但奎尔始终不看她。

  他觉得她的自言自语很可笑吗?

  无所谓,他将离去,就算可笑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事情,但她不教自己遗憾,不想日后追忆,恨起自己的胆怯与不敢表明。

  “再过二十年,我去法国找你,到时,也许你愿意放下仇恨敌意,也许你愿意敞开心情,请我到和平咖啡厅尽尽地主之谊,再谈起今日事,说不定你会承认,曾经,你有一点点喜欢我。”

  他还是不答话。

  深深苦笑,不顾矜持,抱住他,将自己送进他怀中。

  她等著他将自己推开,然三十秒钟过去,奎尔没动作,深深轻笑开,闭上眼睛,纵容自己短暂幸福。

  “听说塞纳河畔有许多旧书店,在那里,你可以挖掘到许多宝贝,会不会,我在那里买到你的旧书,书上有你的笔迹、你的心情?”深深问。

  她不晓得这个问句建立起奎尔的习惯,从此,不在书本上留字的他,开始在书页前写下自己的名字,在字里行间填入心情。

  他期待起,二十年后,他的心情摊在她的掌心里。

  “听说,河边有许多卖花的小贩,一盆六欧元的天鹅绒等在架上,期待客人青睐,到时,我去找你,你送我一盆天鹅绒,好不好?”

  等不到回答,深深自顾自说话,过了今晚,她只能对想像中的奎尔哥哥说话。

  他给不起爱情,但他给得起一盆天鹅绒,是的,等他们垂垂老矣,他愿意给她一盆绽放的天鹅绒。

  就这样,深深不停说话,他不动也不回答,他们相依温存,在相聚的最后一个晚上。

  然,一通电话,打散了他们为数不多的车福……

  瑞奇出车祸了,人被送往市立医院,打电话来通知他们的是苏伯伯--瑞奇的同事,也是他在台湾最谈得来的朋友,他知道瑞奇的所有故事,他一路看著深深长大、一路见证瑞奇不转不栘的爱情。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深深魂魄抽离,她的脚步随奎尔前进,她的身体自动追寻他的背影,脑间一字字一句句,全是谴责自己的话语。

  “都是我害的!”深深在胸前紧握拳头,颤抖的唇齿不断控诉自己。“要是我别提议去夜市就好了,我明知道不能放叔叔一个人在家、我明知道他有自杀倾向,都是我的错……”

  她猛捶自己的额头,恨自己贪玩。

  “你蠢极了,你不晓得半年来你在忙些什么?你的战战兢兢、时刻不离,怎能在最后时分松懈?医生说忧郁症病患不能独处,你为什么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能心存侥幸?”

  她一问再问,问不回过去时光,要是能重新一次,她绝对不出门,绝对守在叔叔身边,直到分离时刻来临。

  奎尔看不下去她的自虐,他停下车子,用力勾起她的下巴,口气不善地说:

  “够了!不是你的错,他是车祸,不是自杀。”

  “你怎么知道不是?也许他故意去撞车子,也许是一个念头闪过,他后侮回法国,也许……”

  她幻想出无数个“也许”,每个“也许”都指向自己的失误。

  “没有也许,他不是自杀,他没有后悔回法国,他是真心向我母亲赎罪,听懂了没有?没有你口中的任何一个也许。”他对著她大叫。

  他的失控让深深惊愕,半晌,两人相对无言。

  “对不起,你的心情够乱了,我不应该再增加你的负担。”深深道歉。

  “他不会有事,他答应我回法国,他必须善待我的母亲。”那是他的责任,奎尔不允许他再度数母亲的希望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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