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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婢,我说不准看我!”

  他的拳头终于落到她身上,她不畏惧,看著他的,仍然是同样一副表情,同样冷漠、同样满载恨意。

  有了第一拳,第二拳不再是难事,接二连三的拳头打在她脸上、身体,他一心一意毁掉她的眼神。

  “不准看我、不准看我、不准看我!”

  他越吼越大声,她的眼睛被拳头打中,肿胀半眯的眼光桀骛依旧。

  肉裂开,血飞溅,她不觉得痛,只觉得悲心,是什么东西让人变成丧心病狂的野兽?为什么人世间永远有解不开的恩怨情愁纠缠众生?

  在身体承受剧烈痛苦时,她分心了。她想起龙帧,想起两人间的恩恩怨怨,他的母亲因她的娘亲而亡,她的娘亲死在他的刀下,他是孝子,却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们之间只有恨……

  “住手!”

  在惜织意识逐渐模糊的同时,她听见龙帧的声音。

  是日有所思,夜有梦吗?不,夜未至,梦不该成形。

  她奋力睁起眼睛,看到龙帧抓起龙青的手腕,几拳落下,将他抛到一旁,继而,她看见他急急奔向自己,那个眼神,名叫……关心。

  不可能!他们之间结下的是累世仇,永永远远都解释不清的恨啊!

  龙帧发现血从她的手心大量流出,分开她五指,瓷片刺入手掌已深可见骨,抽出瓷片,他撕下自己的锦袍为她裹伤。

  “你还好吗?回我一句话!说话!”

  他摇她,摇得她将散的骨头痛苦难当。

  “无辜是不是罪?”她问他。

  他母亲因为得不到夫心而妒恨,他的父亲为一时忿忿造成苦恼遗恨,他们的爱情里,她母亲不想插手,却无奈身陷其中……谁无辜?谁有罪?为什么受苦的非得是她们母女二人?

  他听不懂她的话意,只当她痛昏头,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现在我带你回龙啸宫,我弄痛你的话就告诉我。”

  轻轻地,龙帧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抱起她。

  靠在他怀里,不该有的心安油然升起,明明是仇、是怨,明明是不该交集的两条线,为什么一靠近便是缠绵?

  她一直是孤独的,在他身边,她竟忘记寂寞滋味。为什么?她一次次问自己为什么,问不出所以,只问出满心茫然。这是错的吧?错误心安,错误缠绵,错误的错误交集……

  惜织休养两个月,才勉强可以下床,她吃好、住好,享尽一切荣华富贵,却没有半分真实感觉。

  她住到龙啸宫有一段日子了,却从未见过龙帧。听说他是个称职皇太子,天未亮,他比皇帝更早上朝,退了朝,他一心国家民生,总伴在皇上身边,处理朝政大事,他是天生的王者,注定当皇帝的男人。

  这天,冬雪初降,惜织临窗,雪很大,不一会儿,便覆满长廊,白白的雪涤净大地,秽浊的人世经过这场雪,获得救赎。

  门叩两声,服侍她的锦绣进屋,她是个细心宫女,总能照顾好主子所有需求,她是皇上特地从自己身边拨给龙帧的人,他又特将锦绣赐给她。

  “公主,用膳了。”

  “我不饿。”

  摇头,她不晓得龙帧要把自己晾在这里多久,她的伤痊愈了,该回到冷宫,当然,他若肯施恩,她早带著母亲骨灰回归故里。

  然他不说不表明,她不确定自己下一步该往何处去。

  “殿下回来了,正在前厅和丞相讨论今年税收的事儿,他说一会儿会上这里,公主要不要先梳妆打扮,等殿下过来,有什么心事,您好当面向殿下说明白?”锦绣说。

  惜织愕然,他要过来?在不闻不问两个月后,说出现便出现?

  走到梳妆台前,锦绣挑了一柄玉梳子走到惜织身边。“公主……”

  “不用了。”她拒绝。

  “是。”她不勉强,退到一边,垂手而立。

  “殿下很忙?”

  “是,现在皇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依赖殿下,常用殿下的意见决定政策,这让龙狄殿下不开心,皇后也为此颇不开心。”锦绣把自己所知道的事儿全说予她听。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治国人才?”

  “这种大事锦绣怎懂得?不过外面都是这样传的,我想将来殿下会是个好皇帝。”

  她拿来一件锦貂披风,披在惜织身上,那是殿下特地要人为公主赶制的。

  “但愿。”

  叹气,为天下百姓,她的仇、她的怨是再也不能想了。

  胡太医开导她无数次,他说恨是种牵扯不清的东西,你恨他、报仇,他恨你,仇加仇,你的亲人为你恨他、他的亲人为他恨你,恨于是加深加大。不如放下,把过往当作一场因缘,一场累世宿债,还清了,便了却。

  门被推开,龙帧是个不懂得礼仪的男人,夜里几次,他也是这般,从不征询主人意愿,推门便入屋,看著她日渐消肿的脸颊,和渐渐红润的脸色,让他对胡太医的表现满意。

  他进屋,他尴尬、她更尴尬,他们从未正式好好看对方一眼,别开眼光,惜织猜测他留下自己的真正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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