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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一次全家旅游,将他们的感情系得更紧密。

  殷殷天天黏着纪亚,醒着、睡着,都要待在看得见纪亚的地方才安心。

  “我想,是那天你从家里回饭店,脸上的泪水吓到殷殷。”世泱说。

  哄睡殷殷,他们牵手进庭园,她在秋千上、他在秋千后,轻轻为她摇晃。

  “我以为掩饰得很好。”纪亚说。

  “殷殷是个敏感孩子,她很小就学会察言观色。她观察巧菱,判断她的心情,巧菱心情好的时候,她才敢上前讨好母亲,巧菱心情不好时,她只敢远远的陪笑。巧菱离开前一夜,哭肿眼睛,那天你哭了,她以为你会和巧菱一样,在隔天清晨离开。”

  她……终是要离开……

  “殷殷没有安全感,她比一般小孩胆怯。我想,我要负很大的责任。帮帮我好吗?如果你很难接受我,至少留下来,帮我教育殷殷,让她学会独立。你说过的,教养孩子,我拿不到及格成绩。”

  纪亚不语。

  弯下身,世泱蹲到她面前。

  “我知道无权对你提出要求,但看在殷殷的面子上,请你……”

  “我没有时间。”冲口而出,语毕,她后悔。

  “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能争取你的时间?”他拉起她的双手,包在自己掌心中间。

  望住世泱,那是期盼希冀,是她在父亲眼中经常看见的感情。

  彷佛间,她回到童年,父亲包裹住她的手,递给她一束稻穗,说:“这是爸爸用汗水换来的奇迹,将来你也要学爸爸,滴下汗水,开拓生命的奇迹。”

  会的,她会用汗水来开拓自己的生命奇迹。

  蓦地,念头翻转,她告诉自己,也许殷殷是她该创造的奇迹;也许她同殷殷,与她和父亲之间,一样拥有奇特缘分;也许她的来到,和当年自己来到父亲眼前一般,都是神的旨意。

  “可以吗?请你。”不求人的他,恳求起纪亚。

  不自主地,她点头,瞬间,他眼眸绽放光芒。

  “谢谢。”世泱诚挚地说。

  “不客气。”不要对她客气,他何尝不是她的奇迹?

  “我可以坐下吗?”他指指她的秋千。

  “有点挤。”纪亚还是挪了位子。

  他坐下来,他的腿贴着她的腿,贴出春天的温度,二十三度,不燥热不寒冷,温温的,暖心。

  “说说你和父亲之间的事情。”

  轻轻,他握住她的手,轻轻,他将她的手收在口袋中,长腿晃晃,晃动秋千弧度,完美的弧线、完美的低语呢喃,他们交心,在一次次的谈话间。

  “我问他:‘妈妈在天上有没有照顾我?’他回答:‘你没照镜子吗?你一天长得比一天漂亮、功课一天比一天进步,要不是妈妈照顾,你哪里会人见人爱?’”

  “他用了个很有趣的逻辑,牵系你和母亲。”

  “我从没见过妈妈,却觉得她在我身边。每次我有心事,爸爸就骑摩托车,载我到苗圃,买一棵天堂鸟种在院子里。爸爸说,我可以对着天堂鸟向妈妈倾诉秘密,等花凋萎后,它会化身成真正的小鸟飞到天堂,把我的心事告诉妈妈。”那是她童年深信不疑的故事。

  年纪渐大,她知道凋敝的天堂鸟只会化成护花春泥,无法展翅迎向天堂,但她仍在心事重重的夜里,到花店买一盆天堂鸟,对着它倾诉伤心。

  “他很爱你。”

  “对。爸常说:‘将来你要找个和我一样爱你的好男人,照顾他,并让他照顾你。’我问:‘我怎么知道,他爱我有没有像你爱我那么多?’他说:‘如果死亡也不能离间你们的爱情,那么他的爱一定和我一样多。’

  多残忍,用死亡测试男人的爱情,谁禁得起这样的试炼?不过,我父亲禁得起,不管天上人间,他爱我母亲,没改变。”

  拥她入怀,亲亲她的发间,世泱不晓得自己能否受得起死亡测验,但他相信,这个女人值得,值得任何残忍的测试方法。

  “你爸爸从不凶你?”

  “我印象中没有,但婶婶说有,她说我四岁时和堂哥跑到后山玩,我掉进池塘里,堂哥跳进去把我救上来,我满头水草,全身湿透,狼狈地和堂哥牵手走回家。

  爸看见我,狠狠打我一顿屁股,教训我不能到水边玩,后来才知道,那个水潭几乎每隔几年就有小孩淹死。”

  “要是殷殷敢跌进水潭里,我也会痛打她一顿。”

  “我赌你不会,你会叫工人把方圆五百里的水潭统统填起来。”纪亚笑说。

  “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他也跟着笑开。

  她开心、他畅怀,她展开眉头,迎入他的笑容,他抛弃寂寞,把她的笑声刻进心版中,他们的爱情滋生,在夜风里,在星辰满布的天空下。

  第五章

  “妈妈,快点。”殷殷坐在驯马师身前,策动雪球,向前奔驰。

  “我不行。”纪亚抓住马鬃,打死不放手,明明晓得世泱的御马术很高段,她还是连连喊叫。“停下来、停下来,我快晕车了。”上颠下颠,她又叫又笑,嗓子喊出半哑。

  “放心,你没搭车,晕不了车。”世泱在她身后说。

  迎风面,荡开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她大声问。

  “你没坐车,不、会、晕、车。”

  他趴下身,凑在她耳边答,暖暖气息喷上,喷出她满颊绯红,他的长手臂像披风,将她包裹。

  “我会晕马。”她难掩赧颜。

  晕马?新鲜词汇,世泱拉过缰绳,放缓速度,任马自由行。

  慢慢地,她松开手,缓缓地,她挺直腰背,靠到他身前,他环住她的腰,一样包裹起她的安全。

  “骑马真刺激。”满足喟叹,她见识了另一种生活,那是全然的贵族、全然的神仙日子。

  “还可以更刺激一些,只可惜你会晕马。”他取笑她。

  听见她的叹息,看见她眼帘上的笑意,多容易满足的女人,一朵花、一枝草、一趟马上奔驰,都能教她雀跃不已,他不理解,同样基因怎造就出截然不同的个性?

  “我会慢慢适应。”她对自己有信心。

  “你没骑过马?”

  “有啊!”她笑笑,把拂在颊边的散发拢到耳后。

  “有还那么害怕?”

  “我玩过骑马打仗。”都是“马”,了吧?

  玩他?世泱弹指敲上她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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