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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玄聿单膝跪在床畔,看着女子眼底泛起的隐隐泪光。即便如今对她已经不再年轻,甚至垂垂老矣,然而那娇弱而真挚的眼神,却像极了他初见她时候的模样。

  他心头狠狠一颤,沉声道:“会!只要是娘娘所愿……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闻此言,甄皇后含泪的双眼中,这才浮现出一抹笑意。这是许多个日夜来,她所露出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也是最后的一个笑。

  当天夜里,她便合上了双目。钟翠宫中丧钟长鸣,一片缟素……

  回忆漫长,却恍然如昨。

  玄聿缓缓地定了神,将思绪抽离出来,回归现在。然后,无声而沉重地一声叹息。

  萧明嗣方才的语气,分明是早已对自己的心思了若指掌。并且,于自己的这个命门,他太过清楚,也太懂利用。

  自己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若不能成事,便将是功亏一篑,再无回头的机会。所以,他必须如萧明嗣所言,将萧明睿彻底斩草除根。

  所以,在萧明嗣走后,他迟疑了许多天,才终于说服了自己,最后一次违背自己的意愿和原则,听从对方的意思。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个浸淫在仇恨中的萧明嗣,一点一点变得残忍和冷酷,同原来判若两人,这绝不是他所要看到的结果。

  若有下次,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

  由于头天晚上睡得早,慕筱雅第二天很早就醒了过来。故而待到阿翔敲门喊她吃早饭的时候,她已经穿好衣服,正对着脸盆洗脸。

  应了一声,说很快就来。下一刻,右手手臂上却忽然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手一软,只听“啪嗒”一声,洗脸的帕子便生生落了下去,砸在水盆里,溅起一圈高高的水花。

  慕筱雅愣了一下,半晌后,才抬起自己的手臂,尝试着缓缓地蜷曲五指,握成拳。

  那感觉……很迟缓,五指仿佛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似的,极慢极慢地才合拢在了一起。这个原本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此刻做起来,竟显得颇有些吃力。

  慕筱雅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虽然萧明睿对她说那毒无关紧要,可她自己却能感觉的出来异样。事情……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吧。

  脑中浮现出萧明睿看到自己受伤的时候,那种严肃到有些怕人的神情,她沉默许久,最后若无其事地把帕子从水盆中拿起,拧干,挂在架子上,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萧明睿处心积虑地瞒住自己伤口真实的情况,想来……便是以他的手段,也无法解决了吧。自己又何苦找他对峙,给他添堵呢?

  便如他所愿,装傻吧。

  吃早饭的时候,一切如常。萧明睿还是那般叽叽喳喳说说笑笑,没一刻消停的时候。而如他这般相貌英俊,气度清雅的年轻公子坐在大堂里,自然也引得投宿的女房客们纷纷侧目而观。

  萧明睿也大方,不仅不抗拒,还冲她们抛了几个媚眼。羞得女房客们红了脸,纷纷用帕子掩面而去。

  慕筱雅在心里默默感叹: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吃饭的时候,阿翔借故离开了片刻,不多时又重新坐了回来,看看萧明睿,又看看慕筱雅,一脸犹豫的表情。

  慕筱雅有些奇怪,萧明睿则是很淡定地道:“京城来消息了?就在这里说,无妨。”

  阿翔得了准许,便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公子,宁王……说您的确是偷偷出宫去了,把朝局交给他打理,然后打着您的名号颁布了两道旨意,”他顿了顿,才道,“一道,裁军;一道,增了赋税,还是……重税,能让百姓天怒人怨的那种。”

  慕筱雅拿着筷子的手抖了一抖。她还能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头一次遇到萧明嗣时,对方在御书房外苦苦等候了半晌,又吃了个不咸不淡的闭门羹,为的,就是将自己削减赋税的提议呈给萧明睿看一看。

  可如今,他却给百姓增了重税。她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苦恼,越想越无法置信。

  这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做得出来的事情呢?

  而那厢萧明睿用眼尾不着痕迹地朝她这边瞥了一眼,然后收回,只做头疼状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他倒是会打如意算盘啊。裁军,方便他以后起兵造反;至于增重税,哎,这口黑锅到头来还不是得朕来背……”说到此,瞅瞅阿翔,见对方一副话还没说完的样子,嘴角一抖,道,“他还干了什么?”

  阿翔道:“他把您过去在宫里做的各种玩意儿都拿出去拍卖了,还强买强卖,逼着富商们出高价。”

  萧明睿:“……”虽然朕的心血都是无价之宝,卖贵点也没错,但是朕什么时候说要卖了!

  他扶了扶额,道:“应该……还有吧……”

  阿翔道:“他说您出宫的理由是为了寻找治疗不举的秘药,还说此事事关天家颜面,一定要保密。”

  慕筱雅一口稀粥差点没喷出去。

  “诽谤!这简直是诽谤!”萧明睿拍案而起,怒道,“朕……本公子龙精虎猛着呢,哪里不举了?!”

  他一激动,声音便大了许多,引得周围人纷纷头来复杂的目光。

  慕筱雅只好默默地把脸埋进盛稀粥的碗里,在心里默默地念叨:我不认识他不认识他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而萧明睿怒过之后,哼着气儿重新坐下来。拍拍桌面,对阿翔道:“肯定不止这一条吧,是不是还有……”

  阿翔道:“他让西厂的人抄了左丞相和右丞相的家。”

  萧明睿道:“左右丞相朕可是清楚的,两袖清风,家徒四壁的,他要拆朕的台好歹也换两个人吧。”

  阿翔接着道:“最后从左丞相家里抄到一根来路不明的绣花针,说是贪污受贿所得,把人已经关进了大牢。”

  萧明睿:“……”刚才的话当他没说,萧明嗣那厮就是故意的,冤屈越大,朝野上下就越是不平,越是对他萧明睿怨声载道。

  然后他看着阿翔,简直要面露绝望了,“不会……还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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