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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慕筱雅觉得奇怪:平时他不跟个大爷似的,最后一个才下车的吗?怎么这一次动作如此利索了?

  顾锦瑜于马车外站定了脚步。他抖了抖身上微微打了皱的衣袍,与此同时举目四顾。刚准备拿手中的地图最后确认一下地方时,手一扬,却在半空中顿了顿。

  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掌心,顿了顿,慢慢地一握。刚才那一幕虽然有些混乱,但那种奇妙的触感……还是很清晰地留在了手中……

  思绪有些游离,他在不自觉中,唇角微微上勾:没想到那丫头看着瘦骨嶙峋的,竟然……还很有料?

  这个念头一出,他耳根禁不住跟着热了一热。

  而这时身后却响起动静,是慕筱雅和阿翔停好了马车,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便赶紧摇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与此同时负起手,盯着眼前房屋微微皱眉,作出一副深沉思考状。

  “是这里吗?”慕筱雅当先走了过来,探头朝这个院子看了看,问。

  顾锦瑜极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指了指房檐一侧写着“郝”字的旗子,道:“这条街都属于这户人家,不会有错。”

  话音落下,他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走到门边轻轻叩响铜环。

  不多时,只听“吱呀”一声,门被从内打开。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探出头来,一见顾锦瑜,原本朦胧惺忪的睡眼霍然间瞪得跟铜铃一般,仿佛见了鬼似的。

  顾锦瑜面上牵出一抹得体的笑容,上前一步,施礼道:“冒昧前来打扰,还请见谅。请问贵宅之中,可有精通造房之人?”

  那丫鬟如梦初醒,没应他的话,却操着一口方言,回头冲院子里嚷道:“小姐咧,快出来哟!有个公子来敲门了哦!真的是个公子,活哒!”说完后,她重新探出脑袋,看着顾锦瑜笑眯眯地道,“这位公子麻烦等一下咧,俺先喊小姐过来!”

  顾锦瑜愣了一愣,大概是觉得对方根本没听清楚自己在说啥,便清了清嗓子,重复道:“请问贵宅之中,可有……”

  正此时,里面响起一个女声,同样操着方言,“公子?男哒还是女哒?”

  顾锦瑜:“请问贵宅……”

  那丫鬟一回头,道:“小姐问的这是啥子话嘛,公子当然是男哒好不咧!快来撒,快来撒!”

  顾锦瑜:“请问……”

  那丫鬟整个人忽然跳到门外,一把扯住顾锦瑜的袖子,道:“这位公子啊,外面热得很,先进去喝杯茶好不咧!俺们小姐还要梳妆打扮一下子咯!”边说着,还边力大无比地把他往门里拉。

  顾锦瑜:“……”

  于是一炷香的时间后,三个人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户人家的大堂之内。

  之前在院子里回了话的小姐,却半个人影也见不着。只有那丫鬟忙进忙出,上了茶又端糕点,伺候得倒也十分周全。

  与此同时话当然也不少。

  “虽然花绯村都是姑娘,每年都有不少外乡汉子专门来这里提亲娶老婆的咯。但不瞒公子说,公子你来俺们家可是来对了撒,俺们家小姐和其他的庸脂俗粉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咯,那可是响当当的‘村里一枝花’!多少人踏破了门槛俺们小姐看都不看一眼的撒!”炮仗似地说了一通,最后她掩嘴一笑,上下把顾锦瑜打量一番,道,“不过俺看啊,公子生得如此俊朗,咱们家小姐肯定会喜欢滴!”

  顾锦瑜起初还试图辩解自己不是来提亲的,但每次还没能开口,就被对方无比嘴快地从中掐断。几次三番之后,他唯有认命,只点头,不说话。

  而对此,一旁的慕筱雅抄起一块凤梨酥塞进嘴里,心情却十分愉悦:难得看顾锦瑜吃一回瘪,这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三人在大堂里默默地承受了一会儿丫鬟的噪声攻击,直到另一个更为清亮高亢的声音,从院子外远远地传了过来。

  “哎哟,不要意思哒,让公子久等了咯!”

  人未见,声先闻。而等到见了人之后,慕筱雅嘴角一抽,含在嘴里的半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只能说……这位郝家小姐在出来之前,的确是经过精心打扮了的……

  只见她穿着一身明艳艳的大红色长裙,金线纹绣的芍药图纹,一寸千金的云锦缎子,东西的确是好东西,然而里面偏生衬上了一见草绿色的抹胸,胸口还一口气坠上了五十多颗珍珠,看得人密集恐惧症几乎要瞬间发作。

  快步走到堂内,她一张脸上跟糊墙似的涂满了白色的粉底,又跟不要钱似的在两颊扑满了胭脂,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嘴唇亦是红得跟刚吸了血似的,乍一眼看去,有点像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不甘枉死怨魂……

  慕筱雅刚才那口没喷出来的茶不慎卡在了喉咙里,捂住嘴咳得要死要活。而相比之下,顾锦瑜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短暂的怔愣之后,他很快回过了神,站起身来,冲对方一礼,抛出个假名字道:“在下贺子凡,给小姐请安。”

  见了顾锦瑜,郝家小姐双眼一亮,猴屁股似的脸上立刻多了几分娇羞的神情。

  抬手整了整发髻上那插满得跟刺猬似的簪子,她也回了一礼,道:“奴家姓郝名翠花,”说到此,话音顿了一顿,冲对方抛了个媚眼,道,“公子,旁的话不必多说了撒,俺……俺愿意和你成亲哒!”

  堂内众人:“……”

  阿翔惊讶得瞪大了双眼。慕筱雅被呛得越发厉害,咳成了狗。

  顾锦瑜嘴角不着痕迹地抖了抖,显然也被对方的简单粗暴所震慑了。他清了清嗓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提亲”这个问题,便索性跳了过去,道:“那个……郝姑娘,听闻贵府之中,有一人精通造房之术,特来拜访。却不知,是何许人也?”

  郝翠花道:“公子说的是俺娘不咯!俺娘最爱捣鼓房子屋子哒!”见顾锦瑜没有拒绝,说着索性几步上去,一把将他的胳膊给搂住了。

  顾锦瑜何尝被人如此“轻薄”过,一张脸顿时僵了僵。他本能地想从对方的怀里抽出手来,但顾忌着还有求于人,不得不放弃而来挣扎。只道:“那不知……可否请令慈出来一见?”

  郝翠花眨巴着画着浓妆的眼睛,仰头看他道:“俺娘啊,一年前就死了!”

  顾锦瑜:“……”

  然而他刚要义无反顾地抽出手来,却又听对方加了一句,“不过娘倒是留了本书给俺。”

  于是他便决定再稍稍牺牲一下“色相”,“实不相瞒,在下府邸常年造不牢靠,故而特意前来向令慈学习造访之术,不知郝小姐可否将那本书……”

  话没说完,已经被郝翠花打断,“那本书,公子想要?”

  顾锦瑜被迫和她对视,沉重点头。

  郝翠花裂开血盆大口,嫣然一笑。将顾锦瑜放开,她抬手一锤对方的胸口,娇嗔道:“公子搞这么生分做啥子咯,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俺的东西当然就是公子的咯!”顿了顿,冲对方眨眨眼,“俺的人,当人也是公子的……”

  顾锦瑜:“……”

  慕筱雅在一旁憋笑的同时,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心声:我选择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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