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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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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记得自己在梦中是如何嘲笑这个预言,但见梦中的葛凤蝶,苍白的面容几近没有血色,他的心感觉好疼,好疼。 他的母亲在抑郁多年自杀后,他都不曾这么沮丧与难舍。 自小,他在一个父权高张的家庭中成长,这对一般作风开放的美国家庭而言,实在很难想像。 他的父亲掌握了一切,包括家中的陈设、生育子女的人数、孩子就读的学校,甚至出席一般众会的次数与人选…… 当然最受控制的就是他的母亲。从她身体的胖瘦、穿着,与原生家庭可否来往,三餐所烹调的式样,都得经他过目。 中国籍的母亲本就逆来顺受,凡事顺从父亲,一连生了三个子女后,他们全因受不了父亲的独裁作风,纷纷离家出走,直到生下他,母亲百般呵护,深怕一个不小心,他也像失散的手足一样,一去不回头。 在一次母子单独对话中,他知道柔弱的母亲其实并不柔弱,她为了让他在安全中成长,强吞下所有的不公平对待。 十四岁的他曾对母亲说:“你可以控告父亲虐待!” 母亲却苦笑说:“你父亲从没有打过我一次,这怎么叫虐待?” “那是精神虐待。”他记得他是这么回答她的。 “如果我这么做,你将被送到寄养家庭,孩子,相信妈咪的话,那里只会让你陷人更恐怖的深渊。跟着你的父亲,起码他可以提供你无虞的物质生活及让你顺利完成学业。当你的羽翼够丰盈,你再决定单飞或是留下。”母亲这么说。 从那之后,他与母亲就再也没有过亲密的话题,但他却愤发图强,立志完成学业。 在十七岁那年,他就跳升医学院二年级,二十四岁便以最优秀的成绩,取得硕士学位。 正当他往上爬的一个深夜,一通电话划破了他所有的平静。 他已渐老迈的父亲来电告知:“你母亲吞服大量安眠药,与世长辞了。” 他像发了疯地冲回家,一拳打在父亲的脸上,并对他说:“这一拳是为母亲打的!” 跌坐在地的父亲当下泪洒衣襟,刹那间,他发现眼下这个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只是个孤独无助的老人。 他阅读着母亲的遗言,从不掉泪的他,也难掩满腔的悲痛。林儿: 我一直在等,等你长大,等你足以自主。终于等到这一天,我的等待总算开花结果,这也意味着我的责任已了。在我走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一个真相,就是你的父亲在心灵上也算是个有疾病的人,这“病”是因为他幼时遭受近亲欺凌所致。原谅他吧。 本以为我可以拉他一把,谁知却让大家深陷其中。我再也走不下去,所以请原谅我的疲惫,必须先向你们告别! 很庆幸你选择了精神科,也许你的父亲,或是更多的人会因你的专研而获益。 我是这么期盼的。 如果有天堂,希望我们在那里见面。 母亲绝笔 认真读完遗书后,他拉起父亲,对他说:“你也该放下心头的担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的父亲顿时宛如幼童,任他拉着他的手,走向精神科的疗养院,直到去世之前,他老人家一直都望着窗外,对着天空的云彩说: “你的母亲说,想回台湾的台东看一看。她说,那里的云最美丽,那里的溪最清澈,那里的空气最清新。” 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前,他仍然这么说。 这段往事,他从来不曾对人提及,丧礼过后,他继续攻读博士学位,抢做他人不愿研究的领域,为的就是让更多禁铜的灵魂可以走出桎梏。 他轻轻地摸着葛风蝶的脸蛋,突然明白自己为何对她多了一分放纵与童心,她的长相的确有几分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葛风蝶像是睡饱了似的张开双瞳,一触及他的目光便试着想坐起来,他却低声对她说:“别动!” “你——怎么在这儿?”转了转头,看着陌生的房间,“这是哪里?” “这是老太婆的屋子,也许是她的卧室吧。总之,你光溜溜倒在浴缸旁边时,就被我抱到这里躺下休息。”他的心情顿时从先前的沉重中抽离出来。 “什么——光溜溜?”花客登时变色。 “你忘了?”他邪气地觑着她。 她的眉心蹩地更紧了,努力回想…… 天啊!她想起来了! 她在沐浴时,直觉地天旋地转,连喉头也发不出声音,想求救也喊不出来,拼了最后的力气,裹住浴巾走出浴缸,接着,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对,我有裹浴巾!”她的声调不自觉地提高。 “但是掉了。”他故意误导她。 “那是——你救了我?”她怯生生地求证。 “那还会有谁?老太婆可抱不动你。”他越说越正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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