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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他沉痛地望着那凹陷的两个黑洞,那曾是多么美丽的一双如钻星眸;牵起那纤细的手骨,那曾是多么温柔的一双白玉柔荑。

  他握着她的手骨,心痛如绞,他多想再听她像以前一样喊他一声二哥,就算她的话题都是冉烟,他也爱听;她的眼里只有冉烟,他也爱看。他就是爱她爱得无法自拔!

  但为什么多年封闭的心,居然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月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只爱你!他在心中呐喊,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在刹那,脆弱的手骨破碎在他的巨掌中,他慌张地瞪大了眼望着手中的白色碎骨,倏地腕关节摇摇欲坠,他心慌地要伸手呈接,手骨却直接掉落于地,破裂成片——像他瞬间粉碎的心肠!

  “月儿……月儿……”他心惊胆战地低喊,却不敢再碰触她的身体,只怕再轻轻一碰,她就粉身碎骨了。

  “月儿!”一声嘶吼回荡在浓雾幽谷,他夺门而出,在林中狂奔怒吼,挥着无情刀疯狂地劈枝砍木。

  斩不断的情丝,放不下的痴恋,现在他连她的尸骨都无法保全!他心痛欲裂,他不怨她从不爱他,只怨自己未能保护她,未能在她最脆弱时陪伴她,让她黯然神伤,为情所困而了却了她年轻纯洁的生命。

  他自责,他不舍,痴心如他,又有难明白?谁体会?他残霸背后的伤痛,他狂傲之下的孤独,他无情刀挥洒的那份空绝的痴情……没有人了解,没有人!

  舞沐裳在不颠老人这住了三天,直到她的肩伤已无大碍,水残心在她第四天准备向不颠道别时又回来了,他答应带她到越寒岭去。

  下山后,舞沐裳难得的心神不宁,水残心忍不住又想逗逗她。

  “你该不会是舍不得我爹吧?”

  舞沐裳瞪他一眼。“当然舍不得了,谁像你那么不孝!”

  水残心笑道:

  “既然舍不得又何须离开?爹很喜欢你,一定欢迎你长住下来。”

  “我可是有雄心壮志要入江湖为苍生谋福扯的侠女耶!怎能如此忧柔寡断。”

  瞧她大言不惭的,水残心忍不住发笑。

  “那敢问侠女为何面带愁容啊?前日的耀武扬威哪去了?”

  这小子说话非得这么刺耳吗?他三天都不在,哪知道其实这几天她根本就精神恍惚,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些什么?

  她舞沐裳向来是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可是……可是……她也说不上来,每天睡觉一闭上眼,寒焰那双冷冰冰的眸子就像鬼影子一样跳出来打转,害她这几天都睡不好,她大概被他吓到了,不不不!要吓到她哪有这么容易。要不一定是……是……啊!对了!是姐姐啦!七天的期限快到了,她再不回去真的会没命,一定是在担心姐姐所以她才会心神不宁,绝对不是因为那个自大狂!

  这样告诉自己,她就心安多了。

  她抬起头,实在不情愿对人低声下气,但她得拉个人陪她壮胆;而且他是不颠伯伯的儿子,是要陪她去取材铸剑的,姐姐就算不相信她也会相信他吧!

  “我……我想回家一趟。

  哦?水残心挑了挑眉,这有这么难以启齿吗?他使坏地笑了。

  “然后呢?”

  舞沐裳红着脸生气了。“什么然后不然后的,你爱跟不跟随便你!”

  她径自大步往前走。

  水残心紧跟在后,促狭地笑道:

  “我还得带一个路痴去越寒岭呢!若不是爹爹有令,我也不想跟啊!”

  舞沐裳倏地回过身仰头瞪着他。

  “我说你这个不孝子,你说话非得这么惹人厌吗?要知道你这条小命是我爹爹救的,对待恩人最疼爱的宝贝女儿应该要必恭必敬,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你懂不懂?”随即又转身,她边走边嘀咕:

  “倒霉!怎么我老是遇到讨人厌、说话刺耳的自大狂啊!”

  她愈生气,他就愈爱逗她,他真是觉得这样的她有趣可爱极了。

  就这样一路上吵吵闹闹的来到镇上,当走进那条熟悉的街,舞沐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接近家门时,她的不安在霎时全变成惊骇惜愕的震撼,连水残心也为之一愣。

  “姐姐?!”一声惊喊,她立刻冲开零星围观的人群跑进被焚烧殆尽的沐人堂。

  全毁的楼阁早已看不出原来雅致的面貌,遍地焦木残柱,她心碎的脚步飞踏而过便扬起漫漫尘土飞扬。地上焦黑不成形的扁额,隐约还看的出沐人堂三个字。

  “姐姐……姐姐……”她惊惧地大喊,眼泪霎时聚满眼眶,她在烧得一片残毁的家园来回狂奔,寻不着姐姐的踪迹,让她心如刀割。

  “裳儿。”水残心担忧地跑向她。

  舞沐裳谁也看不见,她一心只想找到姐姐。她冲向人群,抓了人就问:

  “我姐姐呢?谁有看见我姐姐?玉女神医人呢?是谁烧了沐人堂?有谁看见快告诉我呀!”

  众人被她的怒气吓得唯诺退缩,亦被她狂涌的泪水惹得人人唏吁,沐人堂无端遭横祸,是苍生之憾,众人也倍感惋惜。

  “滚!滚啊!”舞沐裳疯狂地怒吼。“不知道你们凑什么热闹,给我滚!滚!”

  “裳儿!”她的心碎、她的悲痛,简直教残心心痛欲裂,他顾不得礼数,冲向前由后抱住了激动咆哮的她低喊:

  “别这样,裳儿,不关他们的事。”

  “放开我!”舞沐裳尖叫哭喊,挣开了他的怀抱又往内冲。“姐姐……你在哪里啊?姐姐……”

  “裳儿。”水残心只得紧跟在后。

  舞沐裳抹去满脸汹涌的眼泪,小脸黑了一片,她发狂似的在焦毁的房内掀开任何可能压到人体的木板。水残心心疼地见她肝肠寸断,也帮她移开倒塌的木柜、梁柱。

  “啊!”一声尖叫。

  水残心立刻回过身贴过她,舞沐裳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水残心拥紧了她,眉头一紧,看见被压在桌下一具焦黑的尸体。

  “裳儿,那不是你姐姐。”

  舞沐裳躲在他怀里猛摇头,不住地哭泣。

  “是真的,裳儿,那是一具男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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