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绪忠捺着性子,等她回神。
“谢谢……”她吸吸鼻子,迟缓的伸手接下折得方正的经典格纹手帕,胡乱抹去满脸斑驳的泪痕,最后还擤了个响亮的鼻涕。
白绪忠的眉梢抽动了一下。“那可是名牌……”她竟然擤了鼻涕上去,他觉得惋惜,不过没因为她不雅的举动翻脸动怒。
“我……我会洗好再还给你。”翎淑收拾起眼泪,不忘该有的礼节。
望进她泛红的眼睛,他淡淡的随口应了一声,并非真的很介意。
一段剪短无意义的对话后,他们遵照先前规划的路线,启程上路。
顺利搭上等候半小时的市区公车,乘客不少,他们两人很自然的坐在同一张双人椅,由于白绪忠身材高大,使得双人座椅略嫌拥挤,两人几乎是紧挨着彼此,车身一颠,体重轻盈的翎淑,就随着东倒西歪,好几次都倒进他的怀里、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那属于男人才有的宽度、厚度,将她的身形衬托得娇小依人,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恋充斥着她的心头,甚至萌生依赖的念头。
她想象着若被他拥在怀里,会是怎样的感觉、怎样的滋味……她红着脸调整姿势,若无其事的看着窗外的风景,掩饰内心的荡漾。
不看还好,一看吓得她瞪大美眸,心脏差点蹦出来。
老旧的巴士行驶的公路,右侧是高耸的山壁,左侧则是万丈深崖,车子和崖边大概只有十几公分的距离。
若是司机一个疏忽,抓错角度,车子很可能撞上山壁,或者整台车翻下深崖,不管哪一种,绝对都是车毁人亡。
之前是历经长时间,行走如云霄飞车般令人几乎口吐白沫、晕眩不已的陡峭山路,这回则被迫体验比游乐设施‘大怒神’还骇人数倍的极致恐惧,在考验他们的心脏强度。
这不是游戏,而是玩命!一旦出错,再也没有挽救的余地。
白绪忠又开始表达他的不满,抱怨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接下她的Case,非得来这种根本还没进化的国家,他还没活够,不想年纪轻轻就断送性命,而且还是为了陪一个喜欢研究妖怪的女人这种愚蠢可笑的理由。
他小声的碎念了好一会儿,奇异的,翎淑一点都不觉得啰嗦聒噪,甚至涌现安心感,驱逐了无谓的担心与恐惧。
明明他的害怕不比她少,也许还胜过她,但他的存在确实有安定的作用。她抿着唇,专心聆听他的一字一句,心底的一隅随着他低缓的说话声调而柔软起来,渴望容纳更多关于他的事。
若洁……这个曾从半梦半醒的他的口中流泄出来、令他牵系的名字,像雷一样劈进她的脑门,她的神经猛然为之一震。
翎淑抿着唇,心情指数直线滑落,刹那间,她尝到从心底冒出来的酸意。
真搞不懂,他分明不是她欣赏喜欢的类型,自己为何对他动了情?她怎么样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
感情这回事,才是最教人猜不透的奇怪产物。
镇定!镇定!不要被一时的依存心态迷惑住了。
她朝着车窗上自己的影像扮了个鬼脸,刻意分散注意力。
岂料,她突然感觉身侧多了一股重量挤压着她的手臂,接着一道鼻息拂过她的肌肤。
“哇!夕阳好美。”白绪忠面向窗户,双手越过她的肩部,扶着窗沿,观赏天边绚烂瑰丽的魔幻色彩。
翎淑意识到他的胸口紧紧贴着她的背,她能清楚感受到他稳健的心跳和他身上传来的热度,灼烧她的每一个毛细孔,脸蛋似要着火。在这十度左右的气温下,她竟然热得想扬风。
白绪忠浑然不察女人心思,还越靠越拢,并且下颚时不时的轻抵着她的头顶,像是亲密恋人之间才会有的身体碰触。
会不会他对她也有好感,故意借机这样接近她?虽是如此希望,但她无法漠视他心里惦挂着其他女人的事实。
她总不可能当面拽住他的领子,打破砂锅问到底吧?她的感情观向来保守,女人的矜持她还是有的。
况且,她认为这份好感并不会维持太久,所以不该当真,更不应该轻率投入,这身为一个成熟女人该有的理性明智判断。
翎淑挪动身体,避免与他有逾炬的接触,借以消灭她过多的不当联想。
白绪忠垂眸,对上她愠怒的神情,挑眉不解,压根不明白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怎么了?”他率直的问。
“你靠得太近了,我觉得不舒服。”她板起脸孔,违心之论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好像不这么做,就会被看穿真实的情感。
“哦。”他后知后觉,反应淡然。
“下次再趁机吃我豆腐,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她蓄意曲解他的行为,严肃的告诫,并且有自抬身价的嫌疑。
话刚落,司机熊熊来个紧急大转弯,所有人都往同一个方向倾斜,翎淑被甩向窗边,白绪忠则无法抗拒外力的直朝她的脸逼近。
一切发生得太快,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翎淑闪躲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目睹自己的唇被他占领。
她瞪着眼,脑筋一片虚无空白。
“……抱歉。”稳住重心后,白绪忠没多看她一眼,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的赔不是。“我没有要吃你豆腐的意思。”该有的辩白都没少,希望不会越描越黑。
面对教人措手不及的突发状况,他也吃了一惊,尽管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想在她柔嫩富弹性的嘴唇上多逗留一会。
翎淑涨红脸,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她生气,她当然生气,可是生气的焦点有些偏差。这才是她更生气的根源。
他就这么急着撇清,证明他是不得已,而非出于自愿,好像她一点都不值得被吃豆腐,虽然前一刻她才没好气地耳提面命,要他离她远一点,但他也不必执行得如此彻底呀!难道他对她没有任何遐想吗?例如因为抵抗不了她的魅力,所以无视她的警告,失去节制的停留久一点、深入一点,展现出大男人霸道的一面之类的。
结果,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留恋,她却为他的无心之吻而方寸大乱,心动不已。
仅仅短暂一两秒的四唇相贴,却犹如一记难以磨灭的火烫烙印,她的心窝揪紧发热。
然而不管是他的无意或她的自作多情,命令他不准靠近却又渴望他的亲近,这种极度矛盾、几近错乱的心理,令翎淑倍感恼怒无措,火热的心像突然被丢进冰水之中,温度遽然下降,心口发凉。
“哼!”她兀自生着闷气,默默觉得自己有人格分裂的倾向。
白绪忠重新坐回原位,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她,果然发现她的脸色臭气冲天,显然正在气头上,只差头顶没冒烟罢了。
他不得不认为她对刚才的“意外”耿耿于怀,恨之入骨的程度,大概到了想将他大卸八块的地步。
为了确保人身安全,他不动声色的往椅子边缘移动,拉开两人的距离。一天之中,他就占了她两次便宜,一次是袭胸、一次是强吻,纵使全是无心之过,但她肯定已经把他编入色狼的行列,贴上下流的标签。
他的一世英明在老天爷的作弄下,早已毁于一旦了。
白绪忠闷闷的想着,意外发觉自己居然莫名地在乎起她的看法,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稍微思考过后,他仍推敲不出确切的答案,索性作罢,不再思考这恼人的问题。
路途还很遥远,在双方的互相误解下,白绪忠相翎淑陷入类似冷战的僵局,气恼自己更甚至对方的态度,只是在沉默之中,却反而使对方的存在感更显得巨大,越不想在意,越是管不住自己的思绪和目光……
沿着紧挨着素有“地狱之谷”的死亡公路行走将近五个钟头,虽然一路惊险不断,也总算是平安抵达目的地。
到达天角村,他们好不容易到有一间小旅馆可供住宿,老板见他们是外国人极需要房间休息,恣意哄抬价钱,把费用提高了好几倍,大敲竹杠。
想换一家也不是没有,不过得再走上一个钟头,老板就是料准这对年轻男女没足够的精力再往前走,才会肆无忌惮的狮子大开口,索价高昂。
翎淑对身旁的男人猛使眼色,把讨价还价的重责大任交付给他,要不是她的英文不行,早就跟老板吵起来了。
“我们预算有限,请你高抬贵手,算便宜一点。”白绪忠出面和老板交涉,口气不差。
老板挥挥手,强硬说道:“没得商量,一口价,一人一百美金。”
摆明了趁火打劫。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两个人一百。”白绪忠退而求其次。
这价格虽还是过于昂贵,但比起两百元美金,一百块应该是双方都能接受的范围。
经过上次被当从扒窃、抢劫,差点惨死乱棒之下的惊魂体验,他彻底明白这是个什么样的国家,这里的人民需要的是什么。
一百块美金之于来自台湾的他们,并不是笔大数目,可是在一个贫穷国家居民眼中,却是极大的诱惑。
千载难逢的赚钱大好机会,他们肯定不会白白放过,倘若硬要断人财路,他深谙有何后果,所以没要求旅馆经营者调回原价。
“一百块?白助理,别忘了我们的钱都被抢光了!”翎淑出声提点。
“你不希望再被一群人拿棍棒伺候吧?你宁愿多花点钱或是把命赔上?”他压低嗓音说道。
闻言,翎淑不再多嘴干涉,默认了他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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