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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白说,这病例国外不是没有,上次几国大战,很多战场上的士兵一夕之间什么都看不见了,眼睛看来也是好好的,可也不是装出来的,送回家乡疗养一阵子,又看得见了。这是人的防卫机制,不想看到的事刺激太大,自动会废了自己的视力——”

  “这我可不明白,何家现下对她也是不错啊,为什么不能恢复?”

  “她心里有搁不下的事,得空你可好好问问……”

  秦弱水不再驻足倾听,示意小鹃带路先行。

  出了医院门口,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了各种早市的气息,小鹃四下张望着,对秦弱水道:“小姐,我到那头找找看,老王不知溜哪儿去了,您在这等等,别走开,这路你可不熟。”

  她答允着,只要她不走动,又不拿拐杖,一般人很难发现她眼盲。

  站了半晌,人还没回来,她腿略酸,往旁摸索着梁柱,却摸到了人身上的缎绸,闻到一股陌生的气味,她急忙缩手,耳边传来令她皱眉的嗓子。

  “秦小姐,真巧,又遇上您了,我们可真有缘份。”

  “袁老板?”她有点不安,勉力笑着,希望下一刻小鹃就回来了。

  “在等谁啊?”她一个盲女不会不知死活的出来逛大街,必定有家人陪着。

  她下意识往后挪动。“等老王的车。我刚看完病,正要回去。”

  “这老王,可能又不知溜哪儿快活去了,让小姐干等。您一个人在这不安全,不如让袁某送一程吧!”当着两个随从的面,他趋近她,满鼻子是她的芳香,大概是玉兰一类的味道,和她的人一样,淡雅极了。看不见有看不见的好处,他这轻薄的目光她就看不到。

  “不必了,小鹃很快就回来,谢谢袁老板。”她避开他的鼻息,他比任何人都不安全。

  她的拒绝在他预料中,他从喉咙发出闷笑,从口袋掏出一样小东西,看了她倔冷的脸一会,大胆捉住她手腕,将东西放进她掌心。

  “秦小姐,这是见面礼,珍珠做的东洋玩意儿,请笑纳。”

  她骇住,抽回手。这个袁森真大胆,当街调戏她,给她的也不知是要送给哪个女人的私物!

  掌中的两颗小东西是一对珍珠耳环,她屏着气,摊开掌心。“袁老板,您没看到吗?我不带耳环的,很抱歉我不能收。”

  “是吗?”他也不取回,无视她的不悦,倾下头,手指出其不意轻捏她素白的耳垂。“让我瞧清楚,难不成你真的连耳洞也没穿?”

  她又惊又怒,扬起盛着珍珠的掌,顺势往他刮过去,清脆响亮的声音震慑了在场的人。袁森的脸热辣兼刺痛,他一摸,竟摸到了血渍,方才她这一掌,和珍珠一道打在他脸上,耳环的勾刺擦过,刮掉了一点面皮。

  他面子一时下不来,捉住她的肩。“你放肆——”

  “也没有大爷敢在街上对女人放肆。”一句凛冽的男声介入,从后头制止袁森的下一步动作,攫住他的手。

  “小姐。”小鹃急急扶开秦弱水,护着她远离袁森。“对不起,我找不到老王,他八成又去赌一把了,一时忘了时间。我在街上遇到舅爷,他答应送我们回去,您没事吧?”

  “没事!”她缓下了惊怵,紧抓住小鹃的手。

  袁森望着齐雪生,怒火中烧,甩开他的钳制。“齐老板,我讨秦小姐欢喜都来不及,怎么敢对她放肆?是她误会袁某的心意了。倒是齐老板,您动不动摆出好人的架势,别人全是不怀好意,我就不明白,秦小姐也不是您妹子,您不免管太多了?”

  齐雪生面无表情。“我若是妹子才管,就是禽兽不如。”

  袁森咧嘴,利眼却迸出恼意。“明人不说暗话,我袁森向来对您尊重,是看在何家面上,您也别把我当孬种,在这城里,我想做什么,不需您开尊口,我若说对秦小姐一见倾心,向她示好,您又耐我何?齐家再厉害,也管不着我对女人献殷勤,当然,朋友妻不可戏,若是您的女人,我自是不会碰,虽然您不把我当朋友看。今天秦小姐对袁某有误会,我改日再登门道歉。”他愤恨地一挥手,上了几步远的黑头车。

  齐雪生僵着面孔,对小鹃道:“扶小姐上车。”

  秦弱水顺从地跟着指示,坐上人力车,车行之际,她攀在座缘道了句,“多谢舅爷。”

  齐雪生哂笑。

  他今天又开了眼界,听亲姊何太太说过,秦弱水自小随师塾任教的父亲熟读经书,上过两年教会办的新式女学堂,琴棋书画也都有涉猎,算是养自书香之家,没想到性子如此刚烈,他远远见她挥掌,一时真不敢置信。

  “当街打男人,真有你的,你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她不动声色,不再回话,随着车行晃荡,喃喃自语,“都瞎了,还不够吗?”

  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春意已浓,她的心仍留在冬日,连绿芽都探不出头。民国十多年了,听何平说,现在女人也要自立自强,不该再依附男人和礼教,都该寻求自己一片天,许多女人都能到外头上大学读洋书了。

  她今年二十一了,会有那么一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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