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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弱水——”他攫住她两臂,用力一提,将她拉出池子。

  “齐雪生——”她咳出喉中的池水,指着他,“你——”

  “你跟水真有缘,虽然你不识水性。”他拂去她脸上的水珠,禁不住沉沉的笑起来。“我真想——”

  “秦老师,你在干啥?为什么不把贵客请去坐坐?校长回来了。”学校唯一的男老师古怪莫名地瞪着坐在地上的一对男女。

  寄宿校舍的女老师好心的借了套衣裳给她,穿在她身上显得太宽,秋风一吹,她打个寒颤,猛喝手里的热茶,窝在椅子上不动。

  “秦老师。”长脸女校长走进职员室,在她前方坐下。

  “对不起。”她连声抱歉。“我失礼了,我明天会把课补回来。”

  女校长摇手。“这事不急,我是想跟你谈,有关齐先生——”

  “呃——学校要收他的捐款,我没意见,校长决定就好。”她忙搭腔,眼角瞥到齐雪生的车还在校门口,心绪渐形紊乱。

  “这事也还好,就是——”

  “徐校长,我得赶回家去准备晚饭,可否明天再谈?”她站起来,敬个礼,低头咒山口己没出息,齐雪生与她已无关联,他此次来并非为了她,她不该失控至此,但心跳跃动得她呼吸不顺畅,她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只想尽速离开这里。

  “秦老师。”长脸突然一垮,架子巍然端出。“你饱读诗书,贵为人师,就该有所承担,而非一味逃避,怪罪他人。”

  “呃?”她怔了怔。“方才是我自己掉进池子里,我没怪罪齐先生。”

  长脸失望地看着她,叹口气道:“你对学校有贡献,是个尽责的教师,但你也得明白,学校不是收容所,我观念虽新,但绝不鼓励为人师表任性为之,你——”

  “且慢,可否容我插嘴一句,”她咽了口口水道:“您的话,我——没有一句听明白。”

  女校长掩饰抽跳的面皮,拭汗道:“秦老师,你丈夫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装佯?”

  “我丈夫?”她重复一次这个响雷称谓,面上红白交织。

  “要不是齐先生提起,我绝想不到当年从何家下嫁给齐大少作侧室的就是你。你家乡离此有段路程,这儿没人认得你,你和丈夫一时意见不合,就毅然不告而别,在此落脚,宣称丈夫殒命于兵乱,长期不尽为人妻道,我不得不说,你这样做很不正确。齐先生也是兴学之士,为了寻你,千里迢迢而来,秦老师,女人虽可有自我意见,但要适可而止,不得任性妄为,让家里鸡犬不宁!”

  这一番劈头训诫,让她张口结舌,脑袋混沌一团,她呆了又呆,甩了甩一头湿发,脱口道:“他到底想怎样?”

  女校长瞪着她,第一次发现秦弱水某方面的与众不同,着实令人消受不起。

  “秦老师,你家务若不解决,别怪我不能留你,这儿维持不易,可容不得蜚短流长。”

  她低着头,磨着牙关,十指节球泛白。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和他说清楚。”

  她走得飞快,身后的男人却不花一丝力气就和她并肩齐步,前方竹篱笆后的灰瓦白口墙小屋子一望在即,她登时停步,语气又硬又直,“你有话在这儿说也一样,不用进屋里去。”她不看他,两手紧张得出汗。

  “怕什么?屋里有男人?”他状极自然问。

  她难堪地瞪着他。“你把我看成什么了?再说,就算有,你管得着吗?”

  他面露惊异,接着嘿笑道:“我的妻子不但不告而别,还不让我进屋,你说,我管得着吗?”

  他不再理会她的防备,笔直走近那道篱笆围起的小屋子,随手推开半掩的木门,径自踏进屋里。

  “齐雪生,你别乱闯,我要报官——”她扯住他衣袖,不让他闯进布帘后的内室。

  他们站的这间居室应是前厅,不大,桌椅只有几把,上头堆满一叠叠书报,地上有散落的两、三个木制童玩,墙上挂着几幅她的挥毫作品。

  和从前在齐家一样,除了书,她从不摆多余装饰品,她离开了他,过这样的生活也甘之如饴,这就是她追求的自由?

  他闭了闭眼,握住她手腕,往前逼近,凌厉的表情使她不得不退步,直到抵住白墙,她手掌挡住他的胸膛,喊道:“你敢用强,我就报官——”

  “你说错了,应该是我报官才对,你抛家弃夫,音讯全无,现在还得理不饶人。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也不过是女人的意气用事,你说,我应该拿你怎么办?”他眯着长眼,一声重过一声,鼻尖快碰着她的脸。

  她慌慌垂下眼,被迫吸进他久违的气息,贴着他熟悉的体魄,所有勾动她情愫的往昔,一一迫使她卸下防卫,她闭起眼,任由涌上的热泪沿着面庞滑下,不发出一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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