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谢璃 > 公主不穿高跟鞋 | 上页 下页
六七


  “……”她瞥了一眼他复归平静的侧脸,讷讷道:“谁遇上那种事都会难受。”

  “所以你对我难以忘怀有一半是因为愧疚?”

  “当然不是──”她脱口驳斥。

  他抿唇轻笑,“如果我告诉你那些照片对事情的结局没有太大影响,你会不会好过一点?”

  “啊?”

  他倾头注视她,眉舒眼淡,不似口是心非,“当时我们已经在谈分手了,只是她下不了决心。那个男人的存在我早知情,你说我难不难受?最难受的时间早已经过了,你那些照片,我还以为是同个部门的竞争对手干的,企图扰乱军心。当时我才从国外回来没多久,刚进入业务部历练,总有人对我的背景不服气,私底下各种手段没少过。那些平空出现的照片,的的确确让我揣测许久,挂心许久,没想到,竟是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毛头干的傻事!”

  “……”她万分错愕,面庞慢慢渲染起红晕,顷刻像颗红柿子。

  是这样的吗?这一向她潜伏的罪恶感作祟难道只是她小宇宙里的独角戏?这算什么?她真是蠢蛋!如果有地洞,她真想立即一头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察觉到她脸色戏剧性的变化,他惊奇之余露出好玩的笑,“你反应也太强烈了吧?如果你同意,我们就算扯平了吧。”

  扯平了?她陡地张大眼,红晕退散,“你是说,谁也不欠谁了?”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她垂首嗑着拇指,暗自在肚里琢磨,来回寻思着。不久她噘起了嘴,慢吞吞表示:“那我不亏大了?”

  “……”他无声扬眉,一脸不明所以。

  她咬咬下唇,几番挣扎,终于按捺不住积压已久的心头怨,朝他喷发:“你记不住我的长相我就认了,但你说过的话都忘得精光是不是太伤人了?那时候在学校你对我承诺,你每次来都会陪我下棋,直到我赢你为止;你也说过我若是想办法让小萝数学段考进步,你就请我看场电影;你还说只要我肯保护小萝不受其他同学欺负,我想要什么你都答应我……你承诺了这么多都食言了,一句话就这样扯平,难道那时候都是哄我的?”她一鼓作气道出陈年债,“幸好我不是地下钱庄,要是我存心讨债,你不是得喊我一声主人了?”

  他怔楞半晌,一时想不起自己这样信口开河过,但瞧她激动的模样,再推敲当时的背景,他曾做出这样的承诺并不足为奇,然而她把他说过的话如数家珍记牢牢,她是有多迷恋他?

  “喊你一声主人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太跳脱,他跟不上她心思。

  “你说我想要什么你都答应我,如果我卑鄙一点要你做我的仆人你不就得喊我一声主人了?”

  他迸笑出声,“那真是无限上纲了,但你不是这样的女生,不是吗?”

  “对,我不是。”她气馁地窝进沙发,“有时候,我挺没出息的。”

  静默片刻,他淡淡启口:“──范柔,你应该知道,就算我履行了当年的承诺,我也不能再给你其它的承诺,你明白吗?”

  午后阳光偏移,云遮日晖,他的半边脸瞬间浸浴在阴影里,她一时看不清他的全貌,但想象得出他的神色,那必是坦然中带着歉意的神色。

  范柔胸口紧缩了一下。不需要明说,她立刻理解他的意思──他永远不会爱上她。

  这个男人果真心如盘石,连点暧昧的希望也不给啊!

  “明白。”回神后,她朗声回答,附赠一个无恙的甜笑。“就说了我不是贪得无厌的地下钱庄啊。”此时此刻,她最不能做的就是让她的喜欢成为他的负荷,一点都不能!但又渴想着亲近他,即使光看着过干瘾也行。两种心绪在天平两端来回摆荡,骤然间,她感受到了爱的难题。她一直以为喜欢一个人只要勇往直前就能克服万难,不知道偶尔还得停步、等候,甚至放弃前行。

  为了让身旁的男人对她彻底放心,她爽快地提出了愿望,“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先来履行这个愿望好了。你平常话少,除了开会,没听你长篇大论过,其实我很喜欢听你说话,你现在就对我说吧,说什么都好,唔──给你一个范围好了,说你最喜欢做的事,你详详细细告诉我红酒炖鸡怎么做好了,别说太快,不然你很快要想出下一道菜。这样行吗?很简单吧?”

  半晌没听见他回应,她狐疑地望向他,他正凝目看着她,以未有过的柔和表情。

  “太难了吗?”她小心翼翼问。这不算强人所难吧?他应该做得到吧?

  “不,是不知道要说上多久。”他笑。

  “说到口渴就可以停啦。”她理所当然地答。

  夏翰青望向前方,落地窗外的天色又重新明亮起来,洒了一室柔光。

  半年前,他从未想象过他的沙发上会坐着这样一个女孩,他将自己心境调适得很成功,他心虽非一潭死水,但犹若止水。

  可这个范柔,偏偏像是从九重天外凭空跳进了他逐步掌握的生活里。

  他从未想正视她,她却一再跃入他的眼帘里;他对她难得开口,但远远听到那清亮带点稚气的嗓音就能辨识出她的存在;她行事完全在他既定的轨道外,他的理想伴侣典型中不存在她的模样,然每一次她对他言语的冲撞和撩拨后,在本能的反感之外,胸口竟产生了近似后劲极强的热流,数日干扰着他;他并无探究她的兴致,她却是乐此不疲,不加粉饰地对他诉说着她的童年、她的家人,没有商量余地在他心里刻画下她的真实面貌。

  他单纯认定她是个意外,没有意识到多年以前她已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

  人生其实没有太多意外,范柔与他重逢后,努力做了她当年无法放手去做的事──热烈地喜欢他,让他爱上她。

  那么他呢?拒绝她的身影进驻脑海的机会已经失去,要说无动于衷似乎是自欺欺人。酒吧那夜他确实对她产生了怜惜之情,促使他多日不见她后,借着送还私人物品亲自上门探视她的状况。在他既定印象里,范柔就该永远生气勃勃,绝无隔日忧的模样出现在他眼前,但她若无其事的朗笑遮掩不了满脸憔悴,她的爽快让他油然而生为她做一顿饭的念想。一顿饭,他纯粹希望她恢复元气,仅止于此,这是他少数能为她做到的,再多的,将违背他的初衷──他不能爱她。

  这个范柔,连他的声音都恋慕,喜欢听他说话,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她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放水吗?

  “嗯,说菜是比做菜简单多了。”如她所愿,他开始娓娓道来红酒炖鸡的料理大全;从食材的准备到做法,翔实不漏地说给她听。她间中只轻轻应和了几声,并不询问,也不打断他,像纯粹只是聆听,聆听他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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