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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翻找半天不果,零零碎碎的东西不时掉下来,程楚明见状直叹,“你若强求不属于你的东西,怕到头来是替他人作嫁,便宜了别的女人了。你想知道的是事实,不是虚言安慰吧?”

  女人乍听,恼羞成怒,愤而将皮包倒拿,里头的杂物当当啷啷滚落一地,一张彩色纸片随之飘滑到她脚边。她弯腰捡拾,辨视出是一张照片,一名男子回头对镜头打招呼微笑的停格画面,很清晰,相机解析度良好,男子笑容生动,一口整齐无瑕的洁齿增添了几许温暖气息。

  她愈看愈认真,照片快黏上鼻尖,内心惊异莫名。

  她龟步踱到女人身旁,把照片端放在桌上,心不在焉问:“骆小姐,是这一张吗?掉在地上了。”

  女人猛点头,迫不及待将照片推到程楚明眼前,“程先生,替我再看一看。”

  她看了眼白纸上女人写下的如孩子般的字迹——“匡政”两个大字,下方紧连着几个潦草的阿拉伯数字,应该是男人的生日。

  回到座位,她满脑子闹哄哄,身旁一男一女的对答如背景音效,置若罔闻。

  她该怎么做?她如何告诉程楚明,照片上的男人,和她母亲近日兴致勃勃接触的男子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

  匡政!果然是正人君子的名字。

  面对着墙,她大口大口吃着面,毫不忌讳吃相。家传面从小吃到大,新鲜感早没了,更别说闻香垂涎三尺,但饿了两顿的她,没有精力讲究喜好,十分钟内碗底就快要净空。

  待会马上回去泡个精油澡,舒缓被沂腾一天的筋骨,顺便思考一下换东家的可能性。

  一群可怕的小鬼!她每天得伺候他们!如果有一天,她决心做个顶客族,那群小鬼功不可没。

  “小聆,过来一下。”叶芳芝轻唤,她头也不抬,囫图喝着汤底。

  “小聆——”嗓音调高,是要动怒的征兆。她抽张纸巾抹抹双唇,填饱了胃,心满意足地起身,走向母亲,眼角扫到坐在一旁的男客,登时楞住。

  叶芳芝吩咐:“端一叠酿豆腐来。瞧你,吃得一头一脸汗。”说着抽了张面纸揩去她额前一片濡湿。她直盯牢叶芳芝白皙的瓜子脸,眼神透出古怪。叶芳芝被瞧得不对劲,嗔道:“看什么?快去!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待会可以早点休息,我让小弟来帮忙打烊。”

  她敛起刺探眼神,不发一语,边走边回头,从保鲜柜拿了盘佐菜。

  叶芳芝巧笑数声,状极愉悦,结束与男客的寒暄后,回到面摊旁招呼陆续进来的客人。她注意力慢慢落到男客身上,放下小菜,职业化道:“请慢用。”

  两双目光交会,男人善意地寒暄,“嗨!你今天回来得比较晚,很忙吧?”

  她先前背对着角落吃面,没注意到男人进店里来。她观了眼忙得不可开交的母亲,顿觉一阵胸闷。

  “嗨。”她不自在地回应。男人拿起筷子,愉快地吃起来。

  她支着腮默思着,没有立刻走开。

  那晚在邀月坊,她曾经近距离面对他,两人身躯不得已的亲近过。他称不上是美男子,但算有特色,见过不易忘怀;尤其偶一为之展露的笑容,如春阳融融,带着渗透力极高的亲和力,使人不知不觉放下戒心。自跳楼事件后,他三不五时来店里光顾,各式面类、菜色都尝过,但偏爱第一次接触的红糟肉面;话不多,却有问必答,说话不疾不徐,沉思时透着少有的笃定。

  通常白天下了班,只要亲弟弟在店里帮手,她很少会驻足流连,若非数度见到他和母亲融洽的谈笑,她不会无事和来客搭讪。

  “程小姐,有什么不对吗?”男人笑问。她一脸楞相盯着客人吃食,谁都无法大块朵颐吧?

  “没、没有。”她急忙转身,懊恼地敲了一下脑门,走到正在捞面条的母亲面前,拉低音量问:“妈,四号桌的客人姓什么?”

  叶芳芝顿了顿,似笑非笑,扬眉娇问:“问这做什么?”

  “你说就是了嘛!”语气微愠。叶芳芝的不够干脆令她很不是滋味,母亲一向是爽直大方的。

  “想知道自己不会去问。”叶芳芝一反常态地别扭,转身关去炉火,将一碗香气四溢的大卤面放上托盘,吩咐:“送到邀月坊去,这次可别送错人了。”

  她不甘地端起沉甸甸地托盘,疑窦再起——她的母亲耍起神秘来了。

  一个女人开始不干脆,通常还会是为了什么?

  “妈,爸的祭日快到了,这次我陪你去墓园吧。”她淡淡提两句,不时窥看母亲面部细微变化。叶芳芝没有停下切菜动作,略犹疑道:“再说吧!那天恐怕去不成了,让我再想想。”

  她难掩惊愕。连续四年,祭日那天,叶芳芝总是停下任何大小事,独自到墓园待上一天,面对缣鲽情深的亡夫;作女儿的她和唯一的亲弟,体贴地从未打扰过她。今年不过第五年,叶芳芝开始对悼念之行无可无不可了,生死两隔可以将一个人的思念保存期限缩短吗?

  她沮丧地步下台阶,行至巷道中。叶芳芝在背后朗笑招呼,“匡先生,要走了?今天新菜色如何?我试做了好几回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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