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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他还是笑,呼吸比先前浊重了些,“我以为你早就准备好了。”

  “想归想,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太慢了,她又扯了自己后腿,她懊悔地面壁顿足。

  他不避讳地大笑,笑得双眸湿亮,带着柔光。她不禁回身探看,心怦然一动,所有抑制的情思排山倒海袭至,冲开了一切怨怼,她悄悄呵口气,坦然接受了一个事实——她始终放不开他,在他面前,她缩小了自己。

  “匡政,不要放开我!”她哽咽,伸出手。

  他紧紧拍住,倾下身,拦腰抱起她,吻了她额角一下,“好,不放。”

  她得到了承诺,脸埋进他怀里,喜乐无以复加,不断轻喃:“匡政,我的匡政……”

  她会让故事得以延续下去……

  才早晨八点多,夏日的明朗阳光已毫不含蓄地穿透纱帘,刺眼得无法再安然入睡。

  她转个方向避开阳光,手一放,搭了个空,拥睡一夜的男人已然消失。

  她倏地坐直,叫唤几声,空荡荡的房子有隐约的回音,是她自己的。

  她伸个懒腰,轻巧地下了床,穿上昨晚褪了一地的衣裙,满盈的喜悦悬上嘴角,四肢有些乏力,精神是高昂的。她昨夜没回家,真真切切地拥有了他一晚,这个强烈的事实,掩盖过一早没见到他的不安。

  每一段回想,都能使她忍不住轻笑不已。她走到孩子的卧房,床上是空的,她不解地查看一遍,再绕到客厅,轻叫:“妹妹,妹妹?”

  “阿姨——”童稚的嗓音转个弯传到客厅,有些微小。

  她循声而去,原来是在屋子另一端隐密的书房里,着白色睡衣的小小身子蹲坐地板,周围遍撒从书架上扯下的书本,摊开的、折页的、撕裂的,全都遭到了荼毒,涂上了素人蜡笔画,她哀叫一声,一本本捡拾起,“妹妹,你又乱来了,这是爸爸的书啊!”她太大意了,没把书房上锁。

  小女娃显然不在意,集中心神在玩手上的东西,她好奇地凑过去,随意问:“妹妹在玩什么东西?”

  小女娃充耳下闻,手指缠绕着类似黑线的不明物。她将小手拉过来,细心地解开,定眼一瞧,是随身听耳机的电线,小家伙不知在哪儿拖出来的,大腿间还夹着一个蓝色小型机体,她拿在手上,喃念:“谁的MP3啊?录了歌吗?”

  耳机插进小孔,她好玩地听起来,小家伙兴奋地想抓下耳机,她作势闪躲着,两人在地上滚成一团。随身听启动了,她抓住孩子的手摇晃,耳里捕捉到的突兀男声使她停止了玩闹,她站起身,一动也不动地听完,起初不很懂,再重放几次,直到她慢慢了悟了内容意涵,她僵立着,九月的暑热竟有了凉意。

  “不会的,不会的……”她无意义地重复着。

  她抱起孩子,奔到客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绕着圈圈思索着。

  几分钟后,门铃心惊胆战的响起,她急急开了门,林义见到她,莞尔一笑:“真早啊!大哥起来了吗?”

  她揪住他衣领,迫切地问:“匡政呢?这里面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低首看到随身听,面色一变,支吾其词,“我不知道,他叫我一早来等他的,他要到岑先生那里——”

  他想到了什么,从随身背袋里拿出一份密封好的纸袋递给她,“大哥昨天要我给你的,要你保管好,别弄丢了,大概是文件之类的。”

  “为什么昨晚不亲自给我?”她埋怨着,一点也没有心思拆封。“一太早去了哪里了?”

  一筹莫展时,她放下孩子,神不守舍地盯着纸袋看。匡政前些时日的行事难以捉摸,是因为这项被抖出的残忍秘密吗?他想要怎么面对?他一句话都没有披露,是想自行解决吧?他说他是有债在身的人,指的当然不是钱债,他擅理财,并不缺来源……

  心头烦乱,她粗手地撕开纸袋封口,抽出里面一叠叠纸张,细看顿时傻了眼——房屋权状、店里的股东转让书,以及钜额保单……

  “房子和大笔现金为何过户给我?店有大半是他的,经营得好好的,为何要送我母亲?保险?孩子是受益人……”她遽然抬头,和林义惶然相对,“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我不要这些东西!我不要!”文件烫手山芋般地摔落在地,她重新抱起孩子,冲了出去。

  匡政撒了谎,他做这些事,分明就是想对她放手!昨晚他决定对她做了那件事,是认为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下那些身外物吗?他不明白她要的只是平平安安的他吗?

  “阿姨,别哭。”小女娃把头钻进她怀里,小手紧缚住她的脖子,她忧惧攻心,不知所措地站在街边,她甚至不知道到何处寻他。

  “我去开车,你等着!”林义随后追来,叮咛了一句便跑开。

  阳光普照,她却如栖身在阴恻暗室里,无助难捱。

  人行道上,不时有人掠身而过,她看着车潮,后方一名男子不期然往她前方一拐,动作强悍地抱住孩子,匆匆抛下一句:“程小姐,孩子借一下。”

  她掣住孩子,惊喊:“不可以!你是谁?”她紧圈住小小身躯,反射性往后倒退,腰间却多了不明硬物抵住,另一个陌生的男声耳后响起:“程小姐,孩子和你无关,我们只是借一下,很快就还来,你不会想身上多个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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