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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自从战后,她整整昏迷了三日三夜,也整整与死亡搏斗了三日三夜,方才那句梦呓是她昏迷后第一次开口说话,虽然听不懂南朝语,但在毡帐内帮忙熬药的塔克干妇女还是兴奋极了。

  比起这些天来,那宛若死亡般的无声无息,这声虚弱的梦呓却已足够她们喜极而泣了。

  “王,月魄说话了!”两名妇女欣喜若狂的低喊。

  “快把血竭汤端来!”拓跋勃烈始终抱着月魄,虽然也听到她的声音,却明白她依然飘荡在生死之间,三日三夜,她已数不清停下几次呼吸,若不是他不停渡气给她,保住她最后一口气,也许她早已离去。

  “是!”两名妇女连忙拿起温好的血竭汤,一人端着汤药,一人挟着火盆,快步来到拓跋勃烈的身边。

  妇人小心翼翼的将火盆搁放在毡帐的角落,不会离拓跋勃烈太远,也不会近到让人轻易碰着,火盆里全是一块块炙热的炭火,全是为了让月魄保暖用的;她失血过多,体温比寻常人还要低上许多,这些天全靠着拓跋勃烈的体温和炭火,才能熬过沙漠冻骨的夜。

  拓跋勃烈抱着她坐起身,小心翼翼的将她安置在怀间,谨慎的没让她身上的毛毯滑落,始终将她包得密不透风,不让丝毫冰冷的空气再坏了她的状况。

  接过妇人递来的血竭汤,他立刻仰头含进一口汤药,接着再低头将汤药缓缓喂入月魄的嘴里,他一口接着一口喂着,直到汤药见底,才将空碗还给妇人。

  “还有血竭汤吗?”他问着妇人。

  “禀王,还有两碗,全搁在炉灶边温着。”负责熬药的妇人恭敬回答。

  拓跋勃烈点头。

  “接下来我自己来就行了,夜深了,你们忙了一整日,都下去歇息吧。”

  “王,我们不累,让我们照顾月魄吧,您已经三日三夜没睡了。”两名妇人担忧的看着胡髭满布的拓跋勃烈,没有立刻走出毡帐。

  自内战爆发之后,王便不眠不休的领兵作战,好不容易终于保住古尔斑通,塔克干却传出战况危急,才接到消息,王便迅速领着五百精锐连夜赶路,赶到塔克干助他们一臂之力。

  如此一来一往,王已经好多日没好好歇息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我不碍事。”说话的同时,拓跋勃烈也伸手抹去月魄唇上的残汤。

  “可是您也受了重伤,若是再这样下去……”

  “我自会斟酌,都下去吧。”他坚持地挥手,微敞的衣襟内露出一圈圈白布,白布上清楚可见斑斑血迹,全是在战场上所受的重伤,他却坚持亲自照料月魄。

  两名妇人互视一眼,虽然张口欲言,最后还是服从的低下头。

  “……是。”两人转身走出毡帐,离去前,还谨慎的将挡风的毡毯密密勾好,不让外头的冷风窜入毡帐内。

  直到妇人们离去后,拓跋勃烈才抱着月魄躺会到毛毯上,他用胳臂枕着她头,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用全身温暖着她,并专注感受她那微弱的气息。

  火光照映,在他的眼窝处留下深深的阴影,全是过度操劳的证明,他却依旧紧紧环抱着她,始终无法安心入睡。

  “月魄,别死,我不准你死……”

  他用下巴贴着她的发顶,不断对着她低语,声嗓是前所未有的沙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可月魄却依然沉睡着,安静无声的沉睡着,始终没有给予他丝毫回应,可忽然间,他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双手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月魄?”他睁大眼。

  原本微弱的呼吸声,逐渐加重。

  “放开我……”苍白小嘴再次吐出破碎的梦呓。“放……开我,我要回家……”语未落,两串热泪已淌下眼眶。

  他心头重重抽紧,明白她加重呼吸并非清醒的预兆,而是落入了某个梦,某个让她渴望继续沉睡的美梦。

  她又要离开他了!

  “我不放,这里就是你的家,永远的家!”他强悍低吼,神情却是狂乱,大掌瞬间再次贴上她的胸口,不顾重伤在身,硬是渡气替她稳住开始散乱的气息。“你是我的,我不许连你也离开我,你承诺过不会轻易死去,你必须实践你的承诺!”

  他恶狠狠的命令。

  月魄不言不语,仍然沉浸在梦境之中,静静落泪。

  顽强如她,从不肯在他人面前示弱,即使身受重伤也不肯呻吟,却为了一场梦境而落泪,而他才终于明白,她的泪远比她的弯刀还要具有杀伤力,但即使如此,他仍然无法放手。

  他是北国大漠之王,他有太多的责任和担子,国家需要他,族民需要他,但唯有她,不是他的责任和担子,而是他的需要。

  他需要懂天下百姓的她,需要懂战争无情的她,需要懂他悲怆孤独的她,需要懂他以血腥风雨换取太平的她,即使留下她,是为了在将来再陪他一块儿流血受伤,他也不放手。

  无论如何,他都不放手。

  即使留下她,是如此的自私和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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