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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离开更衣室前,她随手在头发上喷了一点胶,双手灵活地在头发上拨弄,好让凌乱的头发暂时顺服一些。

  时间是晚上七点半,比她平常上工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左右。

  稍早在李慕恩那里待太久了,一时忘了时间。那群人真宝,尤其是那个叫做江云冰的,更是好玩极了。让她差点玩得乐不思蜀,真是危险啊……

  不行不行,下次得收敛一点才行。要检讨、要检讨……嗳,最近要检讨的事情还真多啊。

  走出更衣室时,正好碰到吧台的调酒师阿美。

  “阿彩,还以为你不来了。”阿美压低声量。

  “路上塞车啦。”她小小声地说。“待会儿再聊,我得去救小许了。”

  “等等。”阿美拉住她一条手臂。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管口红。“搽一点,你脸好白。看起来太年轻了。”

  郎彩乖乖地仰起脸让阿美帮她涂口红。“好了,现在应该老了三岁了吧。”

  “还早得很呢。”阿美像个大姊姊般,捏了捏她的脸颊。“去吧,要弹我最喜欢的那首曲子喔。”

  “没问题。”挥挥手,走上小表演台上灯光照不到的暗处。

  在小许弹错第一百零八个音,终于结束这一曲,也快把客人赶跑时,郎彩拍了拍他的肩。

  小许回过头,松了一口气地赶紧把乐谱拿起来,钢琴也让给她。

  “你总算来了。”他做出口型,无声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家的小猫生宝宝了。”也是无声的唇语。

  认识她稍微久一点的人,都已经聪明到不会相信她的鬼话。什么小猫生宝宝?她根本没有养过半只猫。

  小许拍了拍她的肩膀,悄悄下去换衣服,端盘子了。他原来就只是个端盘子的服务生,不幸曾经学过那么几年琴,因此常常在郎彩迟到时,被赶鸭子上架。

  “蓝屋”,一家俱乐部式的音乐餐厅。

  来这里的客人都对古典音乐有着一定的喜爱。餐厅本身也打着现场表演作为号召,这几年,从开张以来,已经脱离了赤字,渐渐能够吸引喜欢古典乐的乐迷来这里用餐。

  他们一周营业六天,礼拜二到礼拜日是营业日,礼拜一休假。

  每个礼拜四晚上是古典钢琴之夜,其它还有小提琴、长笛等等主题。礼拜六、日的排程则不一定,偶尔会安排协奏曲的表演,所以有时郎彩也会来凑一脚。

  郎彩第一次走进“蓝屋”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是一段说不完的故事。重点就是,“蓝屋”的陈老板大胆地用了郎彩来弹钢琴,而且生意也因此蒸蒸日上。许多老客人在听过郎彩的钢琴后,都会特地选在她的钢琴之夜前来这里用餐。

  坐在小表演台上的平台钢琴前,郎彩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老客人开始屏息以待。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彩”在演奏前的习惯。

  新客人则感到有些纳闷,也有些好奇。只是先前的演奏实在太糟了,让他们忍不住怀疑起新换上来的这位会不会表现得好一点?

  而不管是老客人或新客人,都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是某种信仰吧;也许她习惯在弹琴前先祈祷片刻?

  总之,片刻后,她张开眼睛。搽了口红的唇向上扬起。修长得不可思议的手指在活动舒展过后,轻移到琴键上。

  一段流畅的旋律便似水银泄地般轻快地流淌出来。

  起先那旋律宛如力道十足的春雨雨点打在紧闭的窗子上,似要唤起蛰伏的人们,宣示生命的季节已然来临,快醒过来打开窗子,迎接春天吧。然而一个乐章转折后,雨点化成了燕子的呢喃,哝哝交换着喜信。又像深山里淙淙的溪水,流畅低调地唱着自己的歌。

  接着又是一个转折、再转折、继续转折,不断地转折又转折。

  音符广幅的跳跃,琵音点缀其中。

  这首曲子略带马祖卡风格,中间段出现兰特勒舞曲风格的节奏。是钢琴诗人肖邦那带有强烈沙龙趣味的钢琴小品之一──降G大调圆舞曲。

  今晚的“彩”显然选了肖邦来作为钢琴之夜的开始……

  乐迷们期待地想。

  肖邦的圆舞曲充满了华丽与忧愁,和声虽然简单,但在演奏者的弹奏下,无论是华丽或忧愁似乎都不再那么样地沉重,取而代之的,是演奏者融入了自己的体会后所重新带来的诠释。

  是悲伤的,也是喜悦的。是欢快的,却又带了点忧伤。

  如水般的旋律流过耳畔,是冰凉的,也是暖和的。

  这是“彩”的钢琴。

  无论是老客人或新客人,在今夜都不会失望了。

  “彩”的钢琴可以让他们的灵魂苏醒过来,可以让他们在乐声里放纵地笑、尽情地哭。她的钢琴,令人畅快,也令人感到欣慰。

  紧接在G大调圆舞曲之后的,是升C小调圆舞曲。

  这首曲子广为人知,是一首十分优美而带着深深忧愁的曲子。每一个触键都彷佛在诉说一件往事。既伤感又多情。同样是肖邦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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