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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快说,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太子虽无王气,可是方才宫外那人出现时,我却看见了一道紫光,好美丽,犹如龙形的云彩那般,是天子才有的王气。”

  “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一介朝臣……”委屈多年,他的布局里不容许有任何的意外。倘若他的日者说那黄梨江身上有王气,那么他就要相信,并且采取行动。这也许是意味着,有黄梨江辅佐太子,太子终究会坐上君位,也或许意味着……

  那双仿佛能预知未来的天生盲眼,悲怜地看着皇子罂粟道:“十皇子殿下,华胥能否告知你一句?”

  “不必。”他打断少女的话,以着天生清冷的语调道:“我说过,死亦无悔,你只需要尽你所能,帮助我走我要走的路。”

  首先,他得除去他路上的障碍。

  而她,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一整年,过得像是一个梦。一个偷来的梦。

  玄鸟来,南风至,秋禊沐浴,冬雪降临,新岁又至。

  隆裕二十年元月初十,宫门大开,御街上灯火通明,欢庆丰年。

  真夜微服与黄梨江同游御街,却被一条灯龙冲散。

  两人失散时,各自与应该病弱在床、却显然气色不错的皇子隐秀在御街上碰上了面,他身边还带着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与黄梨江失散后,真夜站在戏台下,与一名爱哭的小姑娘一起为台上挽歌表演感动到落下了眼泪。

  近年来,天朝流行唱挽歌,台上歌者据说即是近日在京城中最好的挽歌歌者。

  等到挽歌表演结束,真夜正想带着身边小姑娘去找隐秀时,隐秀却已经自己找来。

  御街上,不便多言。互相恭贺新禧一番,真夜识相地远离这两人身边,免得尴尬。

  他知道隐秀一向不爱人打探隐私,但其实他知道这个名叫福气的小宫女的存在,已有一段时日了。只希望除他以外,没有人特别去留意。隐秀已经够苦了,倘若能拥有一点点幸福……他希望能为他守住。

  真夜站在旧钟楼下等着黄梨江;他俩先前已约定,倘若被人潮冲散,就到这种楼下来相候。

  不知等候了多久,终于等到人群中挤出一名束发散乱的美丽少年。

  真夜朝那少年微笑,当她走近时,顺手为她顺发理装。可怜的小梨子,今夜人真的太多了,被挤到差点不能喘气了吧!

  拉着她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不去凑热闹了。

  两人并肩走在雪街上时,真夜忽道:“我刚刚遇到隐秀。”

  “嗯。”她也遇到了。

  半晌,真夜又道:“方才我在这儿等着你时,想着,假如我不曾遇见你,下半辈子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她说:“就算你不曾遇见我,你还是会去走你自己想走的路。真夜,你是个坚定的人,倘若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本来在笑,听见后半段这些话,却笑不出来。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可能是因为刚刚听过挽歌的缘故吧。”黄梨江颇有感触地看着他说:“我们都是心中怀有理念的人,能够相遇,是上天赐福,假使我下一刻已经不在人世,再也无法陪伴你,你也一定要记着最初的心念。真夜,我就喜欢你天生乐观;我希望你的脸上能永远挂着笑容。”

  他不喜欢她说的这些话,但天性使然,却还是勉强笑了笑,道:“小梨子,你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别说这些扫兴的话。才刚新岁呀!更别说,你才多大年纪?”十八华年,年近十九的豆蔻少女能不能别这么老成?

  “真夜,我认识你六年多了,每天都觉得时间飞逝,有时候真希望日子能永远停留在快乐的一刻,但又觉得这想法好不切实际笑自己蠢。我每天早上醒来时,都忍不住问自己:我真的是东宫少傅黄梨江么?我真的已经答应你,要陪着你一起走完此生么?我……”她没再说下去,因为真夜已经轻声唱起歌来。

  唱的,正是方才回响在盛京城内的挽歌“薤露”——

  他果然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只是对自己没兴趣的事情一向不专心,不用功。

  天朝近世的价值观,恰巧不欣赏这样的性格;然而这样的真夜,总叫他经常感到惊讶又意外。

  “薤上露,何易曦。露曦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黄梨江终于露出笑容。“真奇怪,怎么好好一首悲伤动人的送葬曲子,被你一唱,就觉得一点都不悲伤了?”

  真夜笑道:“因为我是天底下最乐观的人啊。”

  他突然拉住她双手,在雪地里转起来。“小梨子,陪着我,不管我到哪里,都请你陪在我身边!”否则他会像遥影那样,不然就是像隐秀那样,再也快乐不起来,连笑容都走样。

  黄丽江被他转得气喘吁吁,头晕脑胀,哪里有时间回应他的话。

  知道他突然停下脚步,两个人撞在一起、抱在一起、摔在一起、滚在一起,最终叠在一起,脚下踢飞的雪花高高扬起,又哗然落下。

  他紧搂着她的腰,看她娇艳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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